宁玄予和夭卿到南海的时候,顾乐安正拿着玉柄的匕首,雕刻一块沉香木。
那块沉香木手腕粗细,隐约已经能露出一个人形,他觉察到宁玄予他们的来到,却不曾抬头看他们一眼,沉默着继续雕刻,寥寥几下,就勾勒出那木人的裙摆衣襟。
“你们来何事?”顾乐安问道,他拍打掉身上的木屑,抬袖示意他们坐。
宁玄予微微点头,龟女捧着茶壶放在桌上,沏入杯中。
“你都知道了么?”宁玄予不答却反问他道。
顾乐安凝视手中的木人,然后讲它放入衣袖中,让龟女退下去,然后对宁玄予说道:“知道什么,是小包就是宁长闲,还是她现在已经快死了?”
夭卿依旧坐在一边暗自恼怒自己被烧秃的尾巴,听着他们俩像猜谜似的对话,没有一丁点插嘴的兴趣。
宁玄予听着顾乐安平静的声音,心里有这压抑不住的暴躁,来的路上他一直在仔细想着夭卿的话,夭卿虽说一直不着调,但是在这种事情上终究是不可能说谎的,他说南海深处就是情花妖之祖,那绝对就没有错。
夭卿说顾乐安一直和花妖一族交好,那也绝对不会出错。
但是一直和花妖交好的顾乐安为什么当初要师尊和他一道去除去那朵情花妖呢?
顾乐安看着宁玄予皱着眉头的模样,只是笑笑,他说道,“我看你带着夭卿来,就猜到你应当已经知道了什么。”
宁玄予闻言也不继续试探下去,于是直接问道,“顾乐安,我知道你对师尊是什么心思,但是我还是不信当初还是上仙的你竟然能做出那种事情。”
夭卿像听到好听的八卦一般竖起了耳朵。
顾乐安抬眼着看着远方竹林,安静气氛伴着竹叶的瑟瑟声缓缓流淌,他收回视线,缓缓道:“当年的事情,我无话可说,毕竟情爱此事,痛彻肌骨,至死方休。”
顾乐安一身白衣坐在竹林下,逦迤而下的衣袍上飘落了几点青翠的竹叶,他指尖被刻刀划伤,几滴殷红的血滴染在袖上,他朝竹林深处指了个方向。
“情花祖在那里,你去吧,就对它讲,顾乐安已经放弃了,求它放过长闲。”
宁玄予心中虽有疑惑,可是顾乐安最后那一席话突然让却让他禁不住对这个端坐着神色寂寥的堕仙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同情,他转身朝顾乐安指着的方向驾云飞了去,顺手揪起一边听得意犹未尽的夭卿。
顾乐安沉默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从衣袖中掏出了雕刻了一半的沉香木,那半截木头被雕刻出清晰的衣摆和发髻,大致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甚至连每一缕发丝和衣服的褶皱都刻得用心,然而那脸上却是空白,没有一丝眉眼的痕迹。
顾乐安重新提起刻刀,手指却突然抖得厉害,无论如何也下不去第一刀。
他手指的血迹沾染了手中沉香木的颜色,叹息一声,他捏指幻出一朵火焰,那段沉香木在他脚下咝咝燃烧起来。
魔由心生。
彼时她踏层云上重楼,衣襟飞扬,眉目淡漠。他跟在师兄秦温岭身后静静看着,秦温岭只看第一眼就淡声道此上仙冷心无情,
宁长庚一直把宁长闲藏得严实,以至于直到在她修成仙骨之前,仙门之中竟然没人知道有这一号人物,厮年她第一次出现在众上仙的宴会上,仙姿卓越,满身风华如同抖落的明月光。
料想他宁长庚也知道,有女如厮,倘若被其他人知道岂能安稳。
他那时候喝了酒,有些醉呼呼的,师侄秦歌调皮在他后边退了他一下,他本就站不稳的身子向前一倒,眼看就要扑倒她身上去的时候,他存了一丝挑衅的心思,没有控制。本想着她要不就是像那群女仙一样躲开,要不就是惊慌失措被他压倒,哪料她抬手虚托住他,感觉一股温和但是不容拒绝的气息稳住了他的身子,他醉眼看她,她浅淡温和一笑。
青莲开,墨竹晃,白梅飞雪,弦歌广袖。
一个眉目写满淡漠无情的人,唯独冲你温然一笑。那一瞬间的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剑挑破了他的咽喉,连呼吸都是轰轰烈烈的。
当初哪里曾料到宁长闲她无论对谁,笑容都是一样温和同初阳一般,他并非特例,就像没有谁能温暖她从来都是凉薄如水的眼眸一样,没有人是特例。
顾乐安踉跄着脚步回到师兄秦温岭身边的时候,迷蒙着眼睛道:“师兄,我同你打一赌,赌你看错了,她绝非无心无情之徒。”
秦温岭愣愣看他一眼,然后垂眉一笑,并无回复。
哪料赌还未赢,他就先输了个惨不忍睹。
曾经那些事情想起来如同噩梦一般,仙门虽说有人称呼他为魔仙,但他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唯一愧疚的就是,心魔作祟,害了她。
他眉角的堕仙纹越发显眼,最后定格在暗红色,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内心。
那年他希望她和他一道去除去那情花妖,他算准她不会留下那情花妖魂魄,也算准那小肚鸡肠的情花妖必然会再命已休矣的时机报复于她。
对于仙人,情花妖的最恶毒的报复就是令其沾染情根,无法自拔。
然而却不曾想过那情根居然令她心生魔障,竟然无心于世。
往事隔了太久,再回忆起来却还是忍不住虚汗淋淋,顾乐安斜着头一手支撑着额头,抬头又看了宁玄予和夭卿离开的方向,他脚下的沉香木已经燃烧殆尽,只余一片灰烬。
与此同时,南海的情花妖之祖坐在水潭边敛头发,听到宁玄予和夭卿的来意之后,乐的捶桌大笑,“他道他放弃了?这话可是当真?”
情花妖祖幻化的人形是个眉目秀丽的女子模样,住在南海竹山的一个山洞里,因为宁玄予带着夭卿,所以找到她不费什么功夫。
夭卿很愤懑宁玄予将他当做狗来用,嘟着嘴巴一直相当不满。
此刻情花妖祖正笑的毫无形象,鼻涕眼泪都喷了出来。
宁玄予忍了又忍,才出言打断。
情花妖祖抹了下眼角笑出的眼泪,道,“当年多少是是非非,我现在倒是真想当着他的面问他一句,到底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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