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日那郑三,他晚上要摸进来的。你我需照那书生说的,做好准备。”
“这是自然,明日我去跟先生告假,下午便回来。”
“告假也不必,只你路上多赶些时间回来便是了。”
“这事听我的。不为逃学,姐姐身体安全比半天功课要紧,万一郑三中午便吃了酒,趁酒劲闯来,姐姐又怎奈何的了他。缺了的课让李济补给我便是。”
让一个少年开始成熟,往往只需要一句话或是一个情境,有时甚至只需要一两秒间闪过的一个念头,但代价可能是他会存有一段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记忆。
韩霜见他也开始学着盘算,言语里却全是为了自己,便应了他,心里的那份愧疚感却加深了。
韩霜吁了口气。窗外一轮满月仍如玉盘,周围星芒缭乱。这月儿皎皎,照得见团圆的欢喜,也照得见离散的萧索,但哪怕是天大的悲喜聚散,它仍不过在天上洒下一片清辉,聊给断肠人佐酒而已。
“好好的,怎叹起气来,倒不像是你平日的做派。”韩骏改了平日敬称,直称韩霜,凝视韩霜。
他的眼中仍未褪去少年人特有的那种炽烈,但更多的是隐藏着的,一片漆黑深渊般的深重。
韩霜望月不语。
韩骏走到她身前,倾过身子,护着写好的两幅字,把支窗的托子取下,一扇小窗被缓缓合上,再站到她身边时,离她只有两拳远。
韩霜起身,去把窗户支开。
窗轴与榫眼摩擦,发出“吱”一声响。
韩骏又把窗户合上,却把叉竿拿在了手里。
仍有些月色从微黄的竹蔑纸里透出来,朦胧的,剩一团。
他离她只有一拳远。
“想看看这月色,怎还不许了。一月里,也不过只有这三两天圆满的,再往后便是弦月,慢慢亏成了一线,也不好看了。”韩霜转过身来正对他,双眼却不看他。
这话里的滋味,只有韩霜自己心里才清楚。
她内心深处那份苦苦压抑着的那份酸涩正被这一轮圆月牵动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伤感使她卸下了心里的防备,袒露在外面的,却是最柔软的一处。
“如今我不像平时的我,你现在,却也不像平日的你了。”
韩骏坐到书案旁不多远的圆凳上,倚着方桌,话里是有些玩味的。
这时的他,不像是那个十四岁的,还需要韩霜时常提醒和照料的顽劣少年。
这时的他,脑海里全是韩霜刚才那掩嘴一笑,一种完全陌生的而又仿佛与生俱来的冲动在支配着他的言语、动作、神情。他人在局中,看不清楚。
韩霜房里向来简素,墙上不挂字画,只一张架子床,罩了顶淡绿色纱帐在墙边,一个沉木柜子缩在角落里,另一角木箱上放一盆白茶花去陪它,不多远,一张书案摆在窗前,笔墨用具倒是齐全,正中间却是张用饭梳妆的方桌,有两个圆凳护在桌边。
韩骏此时正低头拿起桌上酒壶,拎在手上摇起来。
韩霜敛去面上悲色,想保持惯有的那种温婉的笑意,只是嘴角却仍有几分颤抖。她强自道:“你怎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莫不是真被我那番话点醒了?”
“也该醒了。”
“夜深了,你回房休息去。”
韩骏没有动作,仍低头把玩着一个瓷白的酒盅,自顾自地道:“这壶里的,都被姐姐用完了。却想在姐姐这里再讨壶酒吃。”
烛火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漆黑的影子在韩霜身前摇曳着,闪动着,像是在举行某种未知的原始仪式。
韩霜起身去把门打开。
他从圆凳上站起来,往外走去。
风停。
韩骏擦着她身边经过时,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清冷的满是疏离的香气,不过这气味里带着些清酒的甘冽。
他来前韩霜吃了满壶酒。
这壶酒浇在了韩骏心里的那团火上。
韩骏猛地侧身,抱住了站在门边背对他的韩霜,把头死死抵在韩霜的肩上。
闻见她身上更深更浓的酒气,韩骏鼻息变得更粗重更浑浊。他沉默。
韩霜既没动作,也没说话,好像魇住了,连肩胛骨处传来的疼意都像感觉不到似的。
乌云蔽月,庭院里黑黢黢的,剩些秋蝉躲在枝叶里哀嚎。
韩骏把交叠着的两只手往上移,一点点一丝丝,缓慢而又犹豫。
少年的胸膛虽是瘦弱的,不广阔也不厚实,但却带着灼热的温度。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这样的画面:
枝头樱桃虽没熟透,不算饱满,颜色也不是张扬的骚动的红,与小枝连着的部分还带些青黄与嫩粉色,但经了一场细雨,个个都沾着水珠,只等过一阵子有人来采撷。
一个村人打扮的姑娘把它们摘下,洗净后又把它们装到双鱼纹的白瓷盘里。她先用一只手细细捏住其中一个,含到嘴里,用湿滑的舌尖抵住它顶部凹下去一个小洞,等舌尖上那阵冰凉感散去后,再用坚粝的沾着口水的牙齿把它外面的一层果衣咬碎,一些清甜的猩红的汁液便溢到她的唇齿间,把她的一口细牙洇红,还有些直从她的嘴角流下来。
“姐姐……”韩骏闭上眼,在她耳边呢喃,他出了身薄汗,身上带有青年人特有的汗味,又将一阵温热的气息送到她的耳边。
“这样……够了么?”韩霜颤抖着身子。
“够了么!”
韩霜从他怀里挣开,与他隔些距离,胸口也起伏不定。
韩骏眼中的迷乱逐渐褪去。
她理了凌乱的头发和衣裙,站定。
“今日……”韩骏这才清醒过来,苦笑。
“今日你发了脾气,性急顶撞了我,这也不怪你。回去歇了。”这话说完,韩霜去把门合上,只留他在原地。
他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久,她才倚着小臂睡去。韩骏倒是沾上枕头就来了困意,好像消耗了不少精力一般。
次日清早,韩霜仍如常般料理早食,韩骏把昨天她吩咐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如常般跟她告别,去了学里。两人相处看上去好像没有不同。
白昼在姐弟二人的沉默中不觉消逝,很快便入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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