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原本蛊惑回鹘部一起进攻大晋,以呈犄角之势,如今回鹘部退兵,羌人畏惧燕平原,不敢冒然进攻。如此对峙了二十余日,探马报说燕平原并不在军中。于是羌人整顿军马攻城,而燕平原就在此时回到夏州,截住厮杀数得羌军后退数十里。
由于燕平原之前从未有过娶妻成家的打算,故而并未在夏州城内置办房舍。青桐初来便被安排在燕平原一侧的小帐中,每日扮作个小书童模样。休息了几日之后,燕平原始终在前线作战,她自己无聊,便也开始在军营中四处玩耍。
这日她路过燕平原营帐,见帐帘有动过的痕迹,侧耳一听,听得帐中有动静,以为是燕平原回来了,欢喜地大叫一声“燕大哥”便冲了进去。
帐中并没有什么燕大哥,倒有一人跪坐在棋盘一侧,若有所思地拨弄着黑白棋子。
此人浑身月白色衣衫,长发披散开来,并无一丝束结。
“你是——”青桐一语未毕,那人头也不抬地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摇了摇,青桐只得把后半句咽进了肚子里。她绕到棋盘另一侧,见这人一手黑子一手白子,竟然是在自己对弈。
那人头也不抬,口中轻声道,“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一语道毕,只见棋盘中黑子岌岌可危,那人又道,“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双手一阵拨弄,黑子已处胜势。
青桐暗暗点头,此人深谙兵法之道,将棋艺与兵法贯通,着实罕见。
那人收好棋子,方想起一侧有人,忙抬眼看时,正与青桐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男是女!”
青桐心虚,脸“唰”地变得通红,却不甘心落败,依旧气势汹汹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敢闯进燕大哥的帐中?”
那人眯了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青桐,道,“燕大哥?平原何时收了小弟——还是小妹啊?”
“放肆!”青桐嗔道,她假扮书童在军中游走数日,从未有人敢这样质问她。
“好好好,”那人举了双手告饶道,“勿怒勿怒,和气生财嘛,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钟荀,乃平原好友。”
青桐听他如此说,也道,“我叫——青儿。”
“哦——青儿,”钟荀点点头,“既然平原兄不在,我们干等也不是办法,不如我来占一卦,看看他何时回来如何?”
青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此人莫非又是九脊殿中的?见钟荀一脸期待,便点点头,道,“好啊,占吧。”
钟荀得意地一笑道,“摇签、测字、占卜、铜钱卦、奇门推演,姑娘——不不不,青儿老弟不妨任选其一,当然,鄙人也可以摸骨看相哦!”
青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心道,此人大约真的是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来炫耀他的本事多,想了一想便道,“既然钟先生如此博学,不如就以贵姓测测如何?”
钟荀哈哈一笑,道,“可也!敝姓钟,钟字有金有玉,有位有基,为八音之领袖,振众声之洪响......”
“所以呢,燕大哥究竟何时回来?”青桐听他吹嘘,忍不住打断。
“这个嘛,”钟荀嘿嘿一笑,“金土相生,见面不远,重金之声不正是沙场鸣金的声音嘛,既已鸣金收兵,自然是要回来了。”
青桐见他摇头晃脑地说个不停,忍不住玩心大起,正要打趣他几句,忽听得帐外勒马嘶鸣之声,接着帐帘一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燕平原。
青桐愕然,没想到这位算命先生竟然算准了。她许久未见燕平原,高兴地跳起来,正要扑过去,不妨一条白影抢在自己前面,拦住燕平原抱了个严严实实,一面大声叫道,“平原兄,好久不见,小弟我甚是想念啊......”
燕平原尴尬地把钟荀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目光朝向青桐,温和问道,“这几日可还习惯吗?”
“咦——”钟荀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啊,你瞧她小脸水灵灵的,能不习惯吗?”又压低声音凑到燕平原耳边道,“她是女的吧?”
燕平原瞪了一眼钟荀,道,“把你的头发扎好,我可不想一睁眼睛就看到满地长发。”
钟荀不屑一顾的瘪瘪嘴,但还是从袖中掏出一枚发冠,三下五除二把披散的长发束好。
青桐忍住笑,上前与燕平原见了礼,忽一眼瞥见钟荀手中的发冠,乃是上等清和玉所制,冠顶镶有一枚硕大的南珠,青桐心中一紧,南珠乃是皇室专供,此人竟敢堂而皇之地佩戴,单单这枚发冠就可说明钟荀的身份,不是皇亲就是贵胄。
燕平原笑道,“扎好了就快些过来。”
钟荀白了燕平原一眼,还是走了过来。
“这位是保宁侯世子钟荀,”燕平原看看青桐,又扭头道,“这位是襄国公府的二小姐。”
青桐自离开回鹘部之后,便无人再知其身份,她在军营中更是女扮男装,连性别也不欲人知晓。如今燕平原竟这么大喇喇的就说出来了,这倒出乎青桐意料了,但这并不算什么,更令青桐吃惊的是,眼前这位叫钟荀的贵公子,竟然是保宁侯的世子、真源长公主的长子、钟蕴的亲哥哥!
“何时来的?”燕平原请青桐坐下后问钟荀。
“风餐露宿,今早方到啊!我爹整日忙着盛王的事,如今与平王斗得热火朝天,圣上表面不当回事儿,实际上早把我家视为眼中钉了,那都中还能呆嘛?可我那老爹啊犹然不觉得,我呀,可不想白白跟着丧命,来你这里避避难。”钟荀一开口便滔滔不绝
燕平原“嗤——”地一笑,道,“既如此,何不劝令尊早些抽身呢?”
“他?他要能听我的,估计太阳也能打西边出来了!”
青桐听燕平原和钟荀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俨然是多年好友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阵一阵地发凉,她想到了保宁侯因为政见不合屡屡陷害叔叔,想到了真源长公主对自己凶狠威胁的面目,想到了钟蕴蛮横霸道无理取闹的样子,她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眼神一点一点地清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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