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十九)第(1/1)页
次日天蒙蒙亮,青歌就匆匆往菜市买了几两肉和两粒包菜,几斤面,又赶回了园子,手脚并用的围着炉灶,忙着给家人做包子。大文学包子是可以吃的,只是肉不能多放,包菜倒是便宜,就多加一些,吃到肉的便是惊喜,吃不到的,也不会无滋无味。她一个人赶着和面,切菜,剁肉,几乎喘不过气来,猛一个起身,眼前顿时发黑,一阵眩晕。懒
“大姐!”青瓷从身后跑来扶住了她:“大姐,你脸好白。”她叫道。
青歌坐了下来,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凉,摸了摸额头,竟出了一层虚汗,道:“青瓷,帮姐姐倒碗水来。”
青瓷“嗯”了声跑去倒水,片刻间端着碗走到她面前,将碗送到她的嘴边:“大姐,喝吧。”她忙接住咕嘟咕嘟几口喝了个精光。
“大姐,你是怎么了?生病了吗?”青瓷担心的看着她。
她摇摇头:“大概是肚子饿吧。”她随便编了个理由,想起方才到菜场买肉,有人认出她是墨显业的女儿,就远远的议论她:“老爹才刚死就急着吃肉了,这一家子怪不得得落魄呢。”她听见了,蛮不高兴,将留海拨落了一些,盖住半张脸,装作没听见般拎了三两肉小步跑开。大文学呵,这世道,风光了有人奉承,落魄了就有人下石,老话说“笑人穷,怨人富”,爹一死,外人都以为墨家就跟着死了,这会儿吃块肉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她一路愤懑着回走,到了家里脸色也依然没有好转。虫
“大姐,我帮你做点事吧?”青瓷亮着眸子望着她,头发乱蓬蓬的扎成一把,额头上别着一朵小白花。
她却问她:“你这头发怎么弄成这样?”
青瓷拿手摸了摸,道:“我自己绑的,老弄不好。”她皱起了眉头,嘟囔着小嘴无可奈何。
青歌好笑,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解了她的头绳,重新替她理顺了,简单绑起一个麻花辫,这才起身:“好吧,你帮我做点事吧,我看做什么好呢……”
直到天大亮了,姐妹俩才将包子都蒸好了,一家人围着热腾腾的包子坐在一起,弟弟妹妹们嗅着诱人的香气,都流露出期待和欢喜,文澜更是迫不及待的就想大快朵颐。青歌打掉了他伸出的手,先夹了一个放到孔佳妍的碗里:“阿娘先尝尝。”
众人都安静下来,望向阿娘,她自墨显业去世后变得寡言少语,神情呆滞,往日流光溢彩的眼眸也只剩了一潭死水。大文学她常常定定的瞪着一个方向,许久都不会挪开。她还会偶尔自言自语,说些听不清的话,若是细问,她便缄默了。此时,她木然望着包子升腾起的蒸气,并不见动手动口的**。
文生坐在她的对面,瞅着她的情形,心里莫名起了那么一句话:若有**,无论善恶,便是活着;若无**,生亦如死。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害怕,脚底生凉,他忙抚乱自己的心绪,开口道:“大家也都吃吧,趁热。”
墨家守孝并没什么规矩,文生与青歌上的学堂,学的多是新派思想,披麻戴孝跪哭流涕的,他们都没有做到,何况人也已经入土,所谓守孝不过就是每日在家中轮流给灵位打扫上香,戴个白色袖圈或者白色小花,然后就是四十九天里不做外头的事了。掐指算算,四十九天后恰是过年,一想起过年的诸多琐碎,及这园子里的气氛,文生和青歌不免就生出黯然,更不知这年究竟怎么过才合适了。
而这时间素来不等谁人,坦荡亦是一日,惶惶亦是一日,墨家上下便在各自不同的心境中捱过了这漫长的四十九天。墨家人在往后的回忆中,只觉得这一年冬是园子里最最寒冷凄凉的,却又是顶温暖的,因为那是最后一次一家人这样完整的在一起,即便寒冷,即便凄凉,他们也没有调转头去,兀自离开。他们像南极的企鹅,任寒风凄厉也只埋头拥抱在一起,以彼此的体温取暖,只求不死。但在那时,谁又会想到,隔过一年,这园子里的一切又遭变故,而那则是更加彻底,并且无人无力无法挽回。
近了年关,青歌与文生商量着是不是要办些年货。青歌道:“昨天带青瓷和文祁出门,只看见别人家孩子手里的麦芽糖,便眼馋得不得了,往日里,他们几时缺过这些了。”
文生却问她:“还剩多少钱呢?”
“二十多吧……外头的东西果然贵了,卖的人也少了,以往的中山街还很热闹,这会儿连大白天都稀稀疏疏的,晚上竟都没人了。”
“那可真的不多了啊。”文生沉沉的叹着,挠起了头发。
两人沉默间,听见有人一步一顿的下楼,而后脚步声朝他们的方向过来,两人抬头看去,却是孔佳妍,穿了身棉锦衣,看上去气色苍白,精神头倒是不坏。她的脸消瘦了许多,但仍依稀娇媚。她怀里抱着一包什么,徐徐进了堂里。
“阿娘。”文生和青歌起身问安,随后将她扶坐在沙发上,沙发仍是那套破了的沙发,反正还能坐,他们也不嫌弃了。
“阿娘怎么起了?不多休息么?”青歌问道,她倒了杯热水递给了孔佳妍。
孔佳妍却不接,让她放桌上就好,淡淡笑道:“阿娘身子越发不好了,辛苦你们俩为这家子操心。”
文生道:“阿娘哪里话,既是长子长女,就该有这个责任的。”
孔佳妍疼爱的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文生,你有好些日子没有练琴了吧?老师那里还有去么?”
文生一怔,好似有些意外孔佳妍忽然问起这个,滞了滞才道:“我暂且不学了吧……”
“委屈你了。”孔佳妍摸了摸他的头:“可你爹生前就支持你学琴,阿娘可不能逆了他的心意。”她一面说着,一面打开怀里的东西,一层蓝色布包裹着,揭开后,露出几件精致的玉饰,手镯、戒指、耳饰,件件青翠温润欲滴。
青歌惊讶,道:“阿娘,咱家还有这些东西?”
孔佳妍又是一声淡笑:“抄家又不是挖坟拆房,这些贵重的东西,我平日里都收得紧要地方,哪能随便就找到的。”她转了转眼,望着这些玉器,露出了从前温柔多情的眼神,道:“这些是你爹托人从缅甸带回来的,纯正的翡翠呢,那年我才二十六,戴着去参加酒会,无人不夸无人不赞……”她的眼光幽幽放远,浅淡的笑意朦胧间一点点加深,好似又回到那风光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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