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所,但他却发现自己更喜欢这样的生活。他曾以为家中的纵容就是最常见的人情,故乡中的山水就是最绚丽的世界,如今却明了这个天下竟是如此的辽阔。南国北疆、东陆西域,充满了太多的不同,充满了太多的人事和情感,而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所以他只希望一直跟着先生,一直跟着他用自己的脚走遍这大好河山的每一寸土地。如果可能,他以为自己的一生也会如老头这般寄情于漂泊之间的随性渡过。至于家人……他有时会写几封书信,好在家里似乎也没有逼他回去的意思。
却不料最终还是自己推翻了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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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老头的第三年,他们在冀州遭遇到了黄泛,虽然自身安全尚有保证,可所到之处遇见的一出出人间悲欢离合却让少年食不下咽。
“……为什么?”少年沉重的问着老头,他知道老头明明已经推算出了这场灾难,但惊讶于他什么也不做。这时他怀里尚躺着一个与亲人失散的幼童,虽然喂了几天的东西,却已经逐渐咽气。
老头的烟草还带在身边,他重重的吸上一口,一手和上那幼童的双眼,口气中已经听不出了喜怒哀乐:“不管老头我是否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管我能掌握多么丰富的知识,老头子我始终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官府不会听我的,百姓也不会听我的,我只能尽人事,却不能改天命。”
少年低头不语,他明白,不论他和先生如何努力,始终杯水车薪。以往觉得十分佩服的一点,这时却引来了深深的遗憾,让他不禁问道:“那先生为什么一直不出仕?”
“没办法,人老了,雄心壮志早已磨完,再说这天下的事也不能总靠我们这些老头子支撑。”老头笑的很无奈,他望着湛蓝的天空,那是与地上惨剧完全不同的美景,念叨着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两句:“醉饮逍遥,百世悠然。”
那一瞬间,少年无言以对,但心底深处的一声反驳却早已甚嚣尘上。
事后想想,那场滔天的洪灾实在只是个导火线,点燃的是他心中一直积压着的感叹,是无法再只顾自己自由的意念。
然而是从何时开始的?少年已经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眼见的贫瘠的土地,或许是眼见的官吏的严酷,又或许是眼见的百姓的艰难。
他还记得老头以前在山中土楼里叹过“逍遥虽好,可若人人逍遥,也就人人不逍遥。”那时他还觉得这是好笑的驳论,这时却有了另一番想法:有些人生来就拥有了很多,就比如他自己。他可以放纵自己成为一个周游天下的浪子,或许那样世上能多出一个云淡清风的贤者,却也不会再有更多的益处。
他无法做到先生那样的淡然以对。他明白先生并非心肠麻木,只是阅尽千帆后看惯了人世烟云。但他还太年轻,他忍不住想要搏一搏。
以往他厌恶自己与生俱来的特权,后来他漠视自己与生俱来的特权,可未来……他也许该换个方式思考了。
那一年的夏末,他在丹山同老头辞别。三年以来老头并不以学生之礼待他,但他仍以师礼深深叩拜。
“又跟我搞虚礼”,老头撇着嘴摆了摆手,“老头我早看出来了,我不是你的榜样,山林也并不是你的归宿。”
他说起话来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似完全没上心,少年则只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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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是明献十五年,少年十二岁,离他回归家门还有四个月。
离他入京尚宗朝的邑城公主,还有两年。
离他在乱世中以“南天魁龙”之称闻名天下,还有十数载。
离后人游历至荆江岸边,瞻仰他当年“心系天下,志在九州”八个大字的磨牙石刻,还有更长久的一段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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