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乔燕不敢再多想,心中不住提醒自己不能先乱了自己的心,一路冲到了急救室门口,扯住过往的护士问了下,护士又引她到挂号窗口问了下,里面的人指着对面一栋楼道:“乔南松是吧?九号病房,单独间,已经安排进去了。具体情况要问主治医生,这里也不清楚。”
乔燕从没这么痛恨过所谓的规章制度,顺着楼梯又跑到对面的住院楼,挨着牌号一直找到六楼,才在拐角处找到白底红字的九号病房。
推开门,里面好几个人,廖老面目阴沉被安老太太拽着坐在一边,两个白大褂和一个女陆军少校在争论,另外两个人,一个高大雄壮正是高平,另一个满面严谨形容警惕,却是李涞厚的秘书刘长河。
乔燕往进紧走两步,便见洁白病床上,乔南松面目苍白紧闭双眼,完全再也找不到前日见时的那种生气,手腕上吊着吊针,滴答滴答的药水,便似他时断时续的生命。
乔燕只觉灵魂已经没了,慢慢再往床头走了几步,手指一颤,心里便是狠狠一阵惨痛,慢慢再伸出手去,轻轻捧住那张不算冰冷也不算温暖的脸,眼角悄然滑落两行泪水。
那两个白大褂正要阻止,廖老摆了摆手,愤懑闷哼,摆摆手示意都跟他出去,那女少校也低声道:“好的,咱们有事出去说吧,好歹脱离危险了。”
廖老走到门口,回头又瞅瞅不省人事的得意弟子,不禁悲从中来,咬牙切齿道:“赵家,赵家,这孩子要真有个万一,老子把你祖坟都挖出来!”
安老太太最理解廖老,这几年来,他对乔南松的教导称得上倾注了最后的一滴心血,两人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师生关系,并没有利益牵涉,可以说廖老把乔南松当成自己的孩子和关门的弟子来教导并看着他成长的,乔南松出事,对廖老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倘若这次果真出了大问题,廖老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一个梦想的承载体和最得意的学生,而且是一个朝夕相处嬉笑怒骂的孩子。
是的,如果硬要找个词语来形容廖老和乔南松的关系,那么,在廖老眼中,乔南松便是和他没有血脉相连却紧密相关的一个孩子。
蓦然,屋子里一声压抑至极的哀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门外的人听见。
杜鹃啼血是什么东西,这几个人是不知道的,但这一声绝不仅止于悲切或者愤怒的哀鸣,莫名却让他们不约而同想起这个。
或许这还不够,恍如失去了爱侣的雁丘白狐,月圆之夜扬首东顾茫然悲吟,又似出门归来只见离别时还耳鬓厮磨你追我逐的爱侣、如今却血迹斑斑僵体横卧的牝龙,门外几人被那一声哀鸣引得鼻子发酸,灵魂上却抖出一连串的冷颤。
进门去,乔燕半卧床头,皓齿咬破红唇溢出两行鲜血,双眸紧紧阖着,似乎大悲又极力忍住的面色,以及触目惊心的仍然深深陷入唇里的、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贝齿,微微散乱的长发下,面容凄厉无可比拟。
“我知道,你心里疼了,也累了。”那女少校得到廖老的示意正要过去看看,忽听乔燕轻声如曼吟般,一手在乔南松已经枯黄的两颊徘徊,一只手拥着钢针似的头发,低声说道,“你疼我,所以有些事你就忍着,不让我知道。现在,你休息,我来解决,我们两的爱情,谁也别想阻挠,哪怕插手进来,那也不行。”
女少校感觉渗得慌,扭过头没敢多看,心里忽然奇怪想道:“这个女孩,美极,又聪明极,现在决断极,难道上天赐给她这么多优秀,为的就是让她有朝一日如今天这样疼极痛极么,那也太残忍了些。”
安老太太看不下去,流出了一行泪来,走过去轻轻抚着乔燕的头发,道:“孩子,苦了你们了,都别逼着自己,要乖,要好好的,啊?”
乔燕凄厉一笑,呢喃般道:“你的善良,我的退让,到头来狠狠伤了自己。”而后,低头,浅吻他额头,浅浅一笑,道,“傻男人,咱们今后再也不分开了,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日出,我们各自去为我们的日子努力,日落,夜鸟归林,我们就回我们的小窝。”
然后紧紧阖了下眼眸,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问旁边白大褂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什么时候能醒来?”
白大褂道:“不会有什么遗留问题,但病人身体虽然强健,最近心火旺盛加上隐疾发作,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要醒来也得两三天,醒来之后最好能继续休养一段时间。”
乔燕眼层微微跳动,几人心中一惊,只听她缓缓说道:“廖老,安老师,今天我陪他,明天后天只能拜托您二老多多费心了。”
廖老心中酸楚,将赵家恨个半死,安老太太道:“孩子,你要干什么去?可不能做傻事,这小子醒来要见不到你,恐怕把天都得给捅个窟窿!”
乔燕决然道:“您放心,我还要陪着他一辈子,给他生儿育女,给他洗衣做饭,只不过有些事情,我必须在他醒来之前了断。他爱我,所以情愿忍受着。我爱他,所以,该替他分担的,我将义不容辞!”
那两个见惯了生死的白大褂也变了颜色,眼前这女孩,真真人美胜仙,心决如铁!
众人情知解劝不住,廖老止住安老太太的话,挥手道:“好,都是好孩子,忙你们的去吧,天塌不下来!”
等廖老带着众人出了病房,乔燕俯在病床上,静静看着沉沉如深眠的男人,面色如寒潭秋水,波澜也不动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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