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道:“阿原,你腿上有伤,留在此处无益,我用绳索把你放下去,你在山中暂避。”
子青半靠着长戟,微微一笑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今日亭隧之中,众人皆可离开,独我绝不能走。即使擅离半步,我也无颜面对爹爹。只是,李家哥哥,你大哥二哥皆已不在,你须得替你娘想想。”
李敢看她片刻,不得不感慨阿原的确懂得他的诸多牵挂,何时该搬出爹爹,何时该搬出娘亲,她一清二楚。只是不知她究竟可否明白,她在他心目中所占的位置?
“家中父母,他们也都有。”李敢望向剩下的三名隧吏,涩然笑道,“难道独我一人么?莫再说了,既然你们都不肯走,那么此座亭隧,咱们非得守住不可!”
闻言,子青务实,目前尚不知措雍得勒究竟会有多少援兵,要守住亭隧,就须得做好一切准备。
“我看过东边的兵器库,里头还有些废弃的长戟长矛可用;两箱生了锈的铁蒺藜,可用;栓木门上的铁链子也取下来,可用……”
墨家书简中对于守城时城上守备器具、人员以及建筑均有具体的配置,诸如:一步一卒;两步,一长斧、一长锥、一木弩等等。但亭隧简陋,单从人员来说,只有寥寥六人。兵刃器具也十分紧缺,子青脑筋飞快地转着,尽可能地就地取材。
除去哨探,剩下五人有条不紊地忙着,将废弃的长戟长矛搬至坞墙之上;同时在坞墙上架起一口大鼎,将所有找得到的油尽数倒进去,下面的柴禾旁边还堆着铁链子;吊门被封死,两箱铁蒺藜搬到吊门附近……
日头在一点一点微不可见地西移,能备下的器具皆已准备停当。
阿曼拿了水囊和两块面饼,朝坐在墙角阴凉处的子青走去,她才刚刚削完最后一根木橛子。
“吃点东西吧。”他在她身旁坐下,将面饼递过去。
双手在衣袍上蹭了蹭,子青接过面饼,虽无甚胃口,但为了存储气力,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吞嚼。
阿曼也吃了几口,喝水时转头看子青口中虽嚼着面饼,但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处,似在出神,遂用肩膀轻撞她一下,问道:“想什么呢?当心噎着。”
“没什么。”
子青口中虽如此道,收回的目光却带着明显的怅然之意。
“想起后悔的事了?”阿曼佯作不在意地笑道。
被他一语道破,子青不好意思地低首笑了笑,道:“我只是在想,将军回府之后见我未等他,不守承诺,定然恼怒得很。”后面还有一句,她未说出来,霍去病见了她的信牍,得知她原是女儿家,想来定是更加恼怒。
“既想着他,你真该回去的。”阿曼轻轻道。
子青还未回答,骤然间,只听哨探发出一声惊呼:
“匈奴人的援兵来了!”
“多少人?”
李敢仰头飞快问道。
墙角下,子青、阿曼未仰头,仅静静等待着哨探的回答。
哨探似乎在清点人数,顿了片刻,嗓子有点发哑道:“将近一百五十人!”
烈日炎炎,亭隧内一片死般寂静。
半晌,子青缓缓地吐出口气,朗声道:“说不定赤白囊已经送到,况且就快要黄昏了,只要我们撑一撑,撑到汉军来援,就成。”
说罢,她低头接着嚼面饼,比先前专注,也比先前快,三口两口吞咽下去,然后拄着长戟撑起身子,一拐一拐地往坞墙上行去。
亭隧中仅有六人,面对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的匈奴人,这将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死守,她很明白。
伤腿传来一阵阵的疼痛,行走在夯土墙阶上,将军的面容不期然又出现在她脑海中,她深闭下眼,甩甩头,警告自己大敌当前,须得心无旁骛。
其他人皆已守在其位,严阵以待。
火石一打,火星四溅。
伴随着匈奴人的马蹄声,架在大锅下的柴禾被点燃,火光熊熊。
杀声震天。
措雍得勒是个有仇必报的急脾气,他将负责在塞外接应的人马全部召来,便是决意要在黄昏之前,将这座亭隧连同里头的每一个人,连皮带骨拆分干净。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认为就足以泻他的心头之恨。
故而,匈奴人的攻势很猛。
李敢、子青与阿曼的箭法皆不弱,但由于匈奴人众,即使射得极准,也很难将他们阻隔得住。四、五轮箭矢之后,匈奴人便已冲到了坞墙之下,用欲越过深坑往上爬者,也有径直奔向吊门,刀砍斧劈,想将吊门砍到。
好在吊门已自里头用木条密密封死,一时半会儿他们也冲不进来。倒是在吊门外的人,被子青一箭一个,撂倒了四、五个。
而坞墙下,深坑内垫了好些匈奴人的尸首,进攻者踩着同伴往上攻。
十几根拇指粗的绳索被系在弩矢上,弩矢射入,牢牢钉在墙上或地上,匈奴人拉着绳索攀爬上坞墙……
阿曼手中的弯刀亮如寒雪,旋转得飞快,接连砍断七、八根绳索,爬到中途的匈奴人复落下。
还有几人被李敢射中,栽落到坞墙下的深坑。
另还有三名匈奴人已爬至顶头,口中尚咬着马刀,子青与李敢同时回身,抄起旁边废弃的长矛用力投掷出去,中矛者掉落。
另一人被阿曼弯刀割喉,血飞溅出来,倒在墙内。
连让他们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一瞬眼的功夫,又飞上来二十多根系着绳索的弩矢,子青探头往坞墙下望去,尽是密密麻麻地匈奴人在往上爬。
大鼎之下,摆在柴禾旁边铁链,已被烧得赤红。
爬至中途的匈奴人骤然发现一条赤红如蛇的铁链自坞墙上荡下,所到之处,衣物被灼烧,肌肤严重烫伤,疼痛难以忍受。
被赤链碰到的匈奴人大多纷纷掉落,还有些顽固者仍旧坚持着往上爬。
忽又有滚油从天而降。
紧接着,火把自坞墙上被扔下来。
油见火即着,坞墙之下,一片火海,匈奴人挣扎着脱去衣袍向外逃。
看着匈奴人受挫之后,暂时停止进攻,亭隧内的众人都暂松了口气。这轮进攻下来,各自身上皆挂了彩,好在都伤得不重。
天边,夕阳的余晖分外美丽。
烽堠中,两摞积薪被点燃,火光冲天。
亭隧外,措雍得勒折损六十多人,正在休整残部,随即会再攻来。
坞墙之上,清点过所余箭支,仅剩下二十七支,火油也已用尽,众人默默无言,各自磨亮刀戟,心中都明白,措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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