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为容家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那些孩子若是我们的孩子,沦落天涯,吃苦受罪,我不知要哭死多少回呢。”
婉婉抱住沈让的脖子,笑了笑,“好不好?睦义?”
沈让点点头,抱住她。
“睦义,我不想死在这样的天里,四处都是黑暗,凉风,我想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看过日出云起,四处都是桂香,金灿灿的桂花开了满树,有两个孩童在我身边嬉闹,你头发花白,看着我笑,喊我一声‘婉婉’,那时候,微风不凉,晨曦不暖,就那样,睡过去,再无什么遗憾,多好?”
她说着,眼泪滴湿了他的衣襟,她的手紧紧攀住他的脖子,再放开,她笑着擦去眼泪,“我好累,睡觉了。”
“好。”沈让为她盖好锦衾,抚了抚她的额发,她闭上了眼睛,笑着。
外头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下来,烦闷了两天的雨,终于滴了下来。
“这雨真讨厌。”她嘟囔了一声,睡了过去。
沈让笑了笑,又提了提她的被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糊中婉婉欢跳着,笑着喊他的名字。
一声一声,情深意切,他伸手也抓不到她的衣角。
……
一睁眼,便见婉婉躺得端正,衣冠整齐,妆容严整,嘴角含笑。
“婉婉……”他低声喊,“婉婉……”
她一动不动,像是沉在了水里的美人,只是缺了些生气。
“婉……”沈让颤抖着手探向她的手,是冰凉的,鼻尖也没了呼吸。
沈让顿时心口一紧,气血上涌,他捂住心口,大喊一声“婉婉!”,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倒了下去。
推门声响起,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爷……娘子……”
秋雨下了一夜,仍有序地下着,淅淅沥沥,像是流不尽的哀恸。
“睦义……睦义……我是婉婉。”
他睁开眼,朦胧中,可见鲜活的她的笑,她的音容。
“婉婉……”他伸手去拉她的手,所触皆是虚无,“婉婉。”
“睦义,我先走了,果真是在初十的夜里。”婉婉笑了笑,拭去他脸上的泪,他再去摸她的手,仍是徒劳。
“睦义,那夜我跟你说,我不想在夜里离开,可是天不遂我意,我离开,在漆黑的夜里,没有晴空万里,没有桂香,没有日出,没有云起,没有孩子,没有你柔声叫我一声‘婉婉’,有无尽的秋雨和,诉不尽的衷肠。”
沈让眼前模糊,泪湿沾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睦义,你不要觉得伤心,我活着,实在痛苦,可是你不一样,你一定要弥补过往的错处,一定要去江南看看,好好活着,替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的笑很明媚,梨涡盛了不知多少欢愉,尽数递给了他。
“好……”沈让捂着心口,沉沉说出这么一个字。
……
“爷……”
沈让睁眼,就看见床榻边站得严严实实的一群人,都看着他。
“婉婉……如何了?”
“爷,娘子已经……去了。”侍女低声说。
沈让的双眼都变得空洞无神。
最后,所有都未遂她的意,她离开了,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早开的桂花已尽数被风雨打去,零落成泥,化为尘土,夜里风雨不断,太过凄凉。
甚至,那场冗长的秋雨,绵连着下了四五天。
好在出殡那天,阳光明媚,别家的金桂盛开了,十里桂香,送佳人。
沈让站在墓前,轻抚冰凉的石碑,笑了笑。
“爱妻苏婉,生于江南,长于平川,嫁给了沈让,一生最爱桂花,最爱睦义,最想,去江南看看。”
可怜那个最爱桂花的女子,死在了桂香遍野的秋里,心里唯一的夙愿,是去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
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
早晚复相逢!
八月了,钱塘的潮又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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