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狠击巴图的头顶和后颈,这两处是獒犬的薄弱部位,重击之下,巴图口吐白沫,昏厥不动。
帕伊黛心跳激剧,紧张得不敢直视。月鹘军一片震愕,伤成这样仍能空手战败猛犬,此等勇士,找遍九部也无匹敌。
叶桻用光了最后的力气,瘫躺在巴图身侧。这一番扭滚,从头到脚的伤口全都扩裂,疼得他神志模糊。
痛到极处,意念开始自救,产生了魂灵出窍的幻觉,好让之苦麻木疏远。
虚晃飘浮的混沌之感似曾相识,依稀回到了白果坳,七天七夜全身换血,将死未死。
晢晔叹口气,走进笼子,在叶桻身边蹲下,“性命攸关,还这么犟。”
他看着叶桻糊满血汗的脸,“你们衢园,都是一横心犟到底的傻子,当年在问星台,易筠舟死也不肯透露实情,那又如何,假以时日,还不是真相自明?你在麦田山所用的避敌战术,处处针对神鹰阵,当年老雕之所以会在比武中输给老书呆,就是因为易筠舟会用这离奇的避敌术,没错吧?”
叶桻胸口起伏,闭眼不睬。
晢晔耐心倒好,自言自语一般,继续问道“这套避敌术,到底从何而来,老书呆是怎么得到的?他虽然至死不言,但早已把秘密告诉了小书呆,小书呆又在问星台之后,告诉了你。”
叶桻皱着眉,毫不理会,这些话传到他耳中,象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皱眉不是因为疼痛和晢晔,而是胸口有种令人慌神的空虚。
他手指一抽,忽然意识到,白衣娃娃不在了!
刚才与獒犬扭滚,胸口撕扯,一直象命根子一样护得死紧的白衣娃娃掉了出去。
叶桻陡然睁眼,心口象被掏了个窟窿,他侧脸寻找,慌急之下,全身的血蹭蹭加速,从各个伤口汩汩外流。
眼神四扫,终于看到白衣娃娃躺在左手几尺外的血泊里。
他想撑坐起来,肩膀刚刚抬起几寸,便是一阵百骸俱碎的剧痛。
冷汗雨下,他急促喘息,伸出左手,够向娃娃,肉翻露骨的小臂每挪一寸,都是酷刑。
还剩几寸,便能够到。
晢晔冷笑一声,叶桻对他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何必再披着和颜悦色的伪装。
虽然笑着,眼中已是凶厉毕露,他摸出随身匕首,狠直插下。
噗的一声,飞血四溅,匕首插穿了叶桻的手背,象钉住案板上的鳝鱼一样,把摸向娃娃的手牢牢钉在了地上。
就算忍痛忍得麻木,这一下仍是将叶桻的三知六感插得崩炸。天旋地转。
晢晔捏着匕首,左摇右动,把叶桻掌心的籽骨搅得粉碎。
帕伊黛拼命用手捂着嘴,眼眶涨红溢泪,只是看着,都痛得撕心裂肺。
叶桻疼得抽筋发抖,嘴角渗血,几乎昏死,仍是紧咬牙关,一声不出。
晢晔俯身贴近,“叶桻,我的话,你不听,不会有好下场。我想得到答案,未必是难事,你也不是唯一知道答案的人,你铜皮铁骨的扛着,只会祸害更多,你死抱着不放的刚烈,是令人费解的愚蠢,你真有这么蠢吗?”
叶桻吐出一嘴血,“晢晔,你才令人费解!你有汉人血统,却憎恨汉人,你手段狠劣的清汉杀戮,不共戴天,却堂而皇之的依靠汉人的武功和阵法,你容不得部下亲汉,却把调控鹰阵的汉人妖女当作心腹,你鄙视汉人不讲信义,却羡慕汉人的智慧才能,你好容易恢复月鹘王子的身份,召回九族,却眼馋中原汉地,想来做汉人的皇帝。古来侵汉的外族,要么蛇吞大象,最终放弃,要么与汉人融合,不分彼此,你想与汉人一刀两断,却又没本事真的割裂,你难道不怕把自己逼进尴尬的死巷,变成疯子?”
他身受剧痛,语音颤弱,这番话却听得晢晔脸色青白。
叶桻用力抽了一口气,“晢晔,你可以忘记月鹘九部内战之仇,重立新盟,为什么不能忘记铁门关之悲,终结月、盛之恨?神刀回世,光复月鹘,你已经做到,应该适可而止。血腥攻盛,不是九部的心愿,更不是你父亲的心愿,只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无论你当年遭受过什么,都不是让两国陷战、生灵涂炭的理由!”
遭受过什么?
晢晔眼中涌起血色,遭受过什么,你知道?
脑中似有一道闸门,死死关着,不让最可怖的回忆寻隙而入,叶桻的话却如刀子,将门上撬开了一条缝。
缝里涌进呼啸的沙尘。姐姐们的哭喊、父亲的怒吼、宁王李睿的笑容……这些都还不是最不敢碰触的可怖记忆。
真正的可怖,是铁门狂沙后的孤荒无助,是沦落被辱的肮脏可耻,是鬼城雅当的浓黑投影。
那些黑影象魔手一样压着他,多少次,他以为自己已经挣脱,得回了自由,可这么多年了,他发现自己还在原处。
晢晔太阳穴灼痛,他拼命摇头,想把脑中那道门缝牢牢关上,可怎么关,都是漏的,漏的!
该死的撬门人!一股烧炸的愤怒在胸中熊熊燃起,晢晔一把拎起地上的白衣娃娃,狰狞厉吼,“叶桻,让她给你收尸吧!”
叶桻拼着命,抬起另一只手,来抢娃娃,晢晔猛然拔出匕首,伸脚向叶桻掌上的血窟窿狠狠一踩。
叶桻掌骨全碎,再也支撑不住,痛昏过去。
晢晔出了鹰笼,大步踏风,脸如厉鬼,吓得月鹘军避退不及。
他边走边将娃娃一揉,本想捏个粉碎,不料娃娃身上还插着一支头钗,尖锐的簪尖刺破了他的掌心,象在替叶桻报复。
晢晔看着掌心的血,三下两下将娃娃扯破扔远,吩咐左右“明天带更多獒犬来,不可喂食!”
他离去很久,月鹘军依然惊恐呆立,直到巴图晕晕醒来,发出凄惨的哼嚎,士兵们才挪动手脚,拖出半死和已死的七只獒犬,锁上鹰笼,各自归位。
帕伊黛不敢滞留,她趁没人注意,偷偷把破碎的娃娃捡了起来,带回自己的庐帐。
乌石城不大,城墙十分坚固,城中汉民被屠去大半,剩下的分给各部做了人奴和战时用来填沟铺堑的撞令军。
月鹘人不喜欢憋屈在城里,各部军卒仍在城外安营,便于牧马。贵族将领们倒是住在城中,有房舍也不睡,还是搭建庐帐,帕伊黛的庐帐便立在城中的僻静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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