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么?好姐姐,你倒说说看,嫁人有什么好?一个人逍遥自在无牵无挂,不也惬意得很?”
阮雯闻着夜空花香,听着草虫幽鸣,幽幽道:“小荟,你还不懂,这旷天阔地,人如微蚁,若有人愿意结发为伴,从此欢乐同享,便多了不止两倍,而是百倍千倍的欢乐,悲伤同担,便在焚心塌骨的痛苦中也有了不倒之力,桻哥布衣铁骨,嫁他是福,等哪天你遇到与你碰触一生的人,自然就明白啦。”
莛荟想了想,“你怎么知道谁是会碰触一生的人?你认识叶哥哥时就晓得么?”
阮雯双手抱腿,颌抵膝盖,微笑不语。
莛荟撅嘴:“说到要紧处就卖关子。”
“不是卖关子,这个呀,因人而异,有人第一眼就看得明白,有人一世都难发现。”
“那你是几时看明白的?几时几时?”
阮雯面容如梦,“当初姑母遣桻哥来太湖边接我,他帮我搬东西,碰掉了我一箱子画……小荟,我说不清,那时候我看着他怔窘的样子,忽然一下子就懂了,原来以前嘲笑过的那些戏文故事,都是真的,原来人骨子里都不能免俗,只有太好太妙的事情,才会被前人千回百回不厌其烦的赘述,成了最老套的俗话,所以不俗的人,其实都是缺憾可怜的……而我那天,一不小心明白了这俗的妙处,自此有了深不见底的悲喜,以前无拘无束的时候也开心,也伤怀,然而那时的开心伤怀,与后来相比,都已淡得想不起来。”
莛荟皱起眉头,“你越说我越不懂,若是大好事,喜是自然,为什么会有深不见底的悲?”
“悲喜二字,几时分开过?悲难以求及的喜,悲忐忑错过的喜,悲被万事千变夺走的喜,悲有朝一日终是要完结的喜,有多少喜,便有多少失掉喜的悲……一脚跌进,再难回头,想从这深不见底的悲喜之潭里爬出来,恐怕只有能摒弃俗念的高人才有这个本事了。”
“表姐,你想得可真多,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明白了,我第一次吃到逍遥鸡的时候,也是这般悲喜交集。”
莛荟托腮望天,怀念逍遥鸡的味道,不禁黯然,片刻后,耷拉着的嘴角又翘了起来,双眼也眯成月牙,“咱们猜猜,林姐姐会给你的嫁衣绣什么花样儿?”
朱阁室内,莛飞和母亲聊了许久,却还不见父亲回来。
阮红鸢停了手中针线,揉揉眉心,“今日在水榭说笑了好久,你爹想必要把耽误的功夫都补回来,这人不把心头的事卸了,吃睡都不安生,你跑了大老远的路,赶紧歇去吧。”
莛飞一觉睡到次日天亮,被隔壁一阵雷霆怒叱惊醒,起身一瞧,莛荟正送秦老爷子出门,阮红鸢在回廊上低声对阮雯嘱咐了些话,阮雯点头去了。
莛飞迎上母亲,“娘,怎么了?”
阮红鸢轻声道:“昨夜你走了以后,我让老郑去玄阁顶楼给你爹爹送菜饭,你爹爹隔着门板只说不吃,整夜未回,直到今早才推门进屋,脸色苍灰,倒床不醒。”
莛飞觉得奇怪,父亲幼年时有呼吸紊乱之症,常常在睡时止息昏厥,寻医问药不见效果,莛飞的爷爷每天彻夜看护,只怕儿子毫无知觉的长眠不醒。
易筠舟十一岁时,家里来了个中年僧人,说可治此症,但一定要带孩子远走他乡,修炼十年方可痊愈。莛飞的爷爷舍不得,易筠舟却不愿再劳累父亲,自己拿了主意随那僧人离开。僧人教他吐纳调息之法,十年之后,果然康复而归,自此精力充沛,极少生病,却不知昨夜忙什么,累成这样。
阮红鸢道:“我叫你妹妹找了秦老爷子来,你爹爹倒是醒了,老爷子一诊,说他胸口郁气不化,又有呼吸紊乱的影子,是心中忧急、过度操劳所致,令他卧床三日,安神静养,你爹爹不乐意,被老爷子一顿吼,终于训得他不敢动弹了。”
“娘,爹爹这两日又在费心画什么图?”
阮红鸢叹口气:“云门堰后,又回到整治太湖圩田的事上,可太湖圩田是多少年的心病了,江南督治府去了少说也有十回,哪里又急在一时呢?却不明白他上了年纪之后,反而越发容易上火,怎么说都没用!……唉,我刚叫雯儿炖汤药去了,你好好劝劝你爹,让他省着心操,我的话他听疲了,早就刀枪不入,什么都听不进。”
莛飞笑道:“娘,你皱眉头可不美啦,表姐要成亲,你也得容光焕发的才好。”
阮红鸢摸摸眉角,愁容化散,“小飞,我得去给你表姐收拾嫁妆,你妹妹若回来,叫她嗓子小些,千万别吵了你爹。”
莛飞一口答应,进了父亲卧房,搬张圆凳坐在床边,看看闭目静躺的易筠舟,小声问:“爹,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因为圩田吧?”
易筠舟睁开眼,目光空濛,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儿子:“小蓝来的事情,你娘还不知道,你别向她提,老郑我也嘱咐过了。”
易筠舟病倒和小蓝相关,莛飞越发奇怪,他和父亲极为亲近,因此直问:“爹,小蓝找你什么事?你何以如此伤神?他千里迢迢带给你的包袱里头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瞒着娘呢?”
易筠舟疲惫摇头,“不用多问了,你帮他们的忙去吧。”
莛飞见父亲眉梢眼角都有藏不住的伤戚,疑惑之余不禁自责,自己带小蓝来见爹爹可是做错了?为什么现在有种隐隐的不祥?
想起蓝罂孤绝执拗的脾气和黑如冬夜的眼睛,又觉得那眼神虽然警惕,却没有一丝恶意杂念。世间事千枢万纽,父亲和小蓝这两个不相干的人到底有什么复杂难言的关联,让人百猜不透。
因为要办喜事,衢园中往来穿梭的人多了起来。
青阁迎昇堂中,丁如海脚踩人字梯,呼喝曹敬、许春二人将九尺圆的红灯笼举至高处,自己再用长杆接过灯笼,挂上正梁。
灯笼刚到半空,莛荟飞跑进来,“丁三哥,圆宝不见了!”
丁如海指指灯笼,庆幸自己正走不开。
莛荟冲到人字梯下,嗓里已带了哭音:“上回它自己打洞跑了,差点吃了烂果子死掉,这回不知怎么样呢!”
丁如海嘿嘿一笑:“那么笨的兔子,死了算啦,省得生一窝瘫耳歪嘴的笨兔崽子。”
莛荟往梯子侧面狠推了两推,梯子哗啦一斜,四脚抬起两脚,眼看要歪倒,丁如海手叉着灯笼,小腿一使力,梯子剩下的两脚象生了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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