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宫殿因为地势低,此刻浸入了足以淹没人脚踝的污水,四处破破烂烂,散发着年久失修的霉味。
然而与破烂相对的是,宫殿完整性极好,丝毫不透风雨,各个角落还以堪称挥金如土的作风,镶嵌了无数光华温润的夜明珠。
这使得原本黯淡的宫殿,如今每一处只要肯费力,皆可以识得其中的细节。
四处都有刻痕。
粗糙的,染血的,急迫的。
交织着笔墨在纸张上涂鸦的痕迹。
太叔妤走走停停,借着夜明珠的微弱的光,沿着每一道划痕去看,去……回忆,回忆上面记录的,关于她与暮朝歌相爱的曾经。
一张。
【阿妤十一岁,五月初九。
初雪殿(暮朝歌为质时曾居住过的宫殿)在大风下摇摇欲坠,入夜后终于断了最后一根横梁,没多久雷雨交加。
我没想到阿妤会来——
她刚才成为太子侍读获准入宫长住,这时候本该谨小慎微。
然而她此刻小小的一团,正费力地撑着一把大伞靠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连风灯都没提。后面才知道,她不提风灯纯粹是因为力气小拿不动了。
我不愿意被她看到狼狈的样子,正想赶她离开,然而不过慢了一步,便被阿妤整个人扑到了地上。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沓整齐的课业,就开始装模做样声声哀嚎:“哥!朝歌!我要死了——快帮我做卷子!”
……见鬼的自尊。
对了,好学生太叔妤全科成绩优良是有水分的,她从不学关于“礼”方面的一切内容,只有我知道。
(落款)朝歌】
又一张。
【阿妤十二岁,七月七。
阿妤又在考试里拔得了头筹。
她前些日子碎碎念说想要一盏漂亮的花灯,这样七夕的时候就可以和周边一起比美了。说完,还“不小心”地在守着我帮她写完作业后,遗留下了一堆制作花灯的工具。
我们商量好了那日要如何趁着宫中大宴溜出宫去。
可惜计划没派上用场——我被人推下了水。
我以为我会死。那时候西凰正出其不意攻下了大楚一个边界的城池,大楚百官愤恨不已急需一个发泄口,没有人会来救我……
除了阿妤。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阿妤发怒。
她把我从水里捞起护在身后,冷眼环顾四面,纤弱又锐利,像极了一头护食的狼崽。
我却看着她背影,走了神,脑子里混沌的回想着刚刚在水下看见她的场景:黑发黑眸,绯红软仙裙。
我第一次意识到,她竟是如此的好看。
(落款)朝歌】
又一张。
【阿妤十二岁,九月。
因为落水的事情闹大,西凰遣了使臣来,大楚帝王专门挑了百官宴时要为我指婚。
真是讽刺。
大楚上下,谁不知道大楚帝视我为眼中钉?
阿妤那日不在,她被祖父强硬的困在了府中。
最后出来应承的是户小官的庶女,我以自觉不配的理由拒下。西凰使者深以为辱愤然离席,楚帝达到了目的,自然允了。
实际上我并不觉得屈辱,早在选择来楚为质的那一刻,曾经的骄傲、他人的眼光,我都已经不在乎。
我只要一人。
(落款)暮朝歌】
下一个刻在了石柱上,笔触凌乱而用力,彰显着那人刻下之时的心情。
【阿妤十三岁,元宵。
我没想到接下来的整整一年多,都没能再见到阿妤。
我听说她爬墙偷出太师府的时候摔伤了腿。
我听说她有了新的玩伴。
我听说她受到楚君赏识,许了特权出入大理寺和刑部,在太师府倾族之力的培养和协助下,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朝堂,以史官之笔,控一方言论。
我听说……她定了一门亲事。
再见阿妤,她已经接近及笄,出落得娉婷秀雅。也不再穿软仙裙了,改成了清淡挺拔的烟青绣竹花样。
我从冷宫里被放了出来,我知道这其中必定有她的手笔。
然而远远地看到她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我竟连接近都不能。
然后,她夜里就拎着一对花灯过来了,半句废话不多说,递给我一支笔一张帖子——
竟是太师府族谱。
“要添个名字不?”她蹲在地上,烟青的长衣曳摆撒了一地也毫不在意,指了指太叔妤三个字的旁边,催促,眉眼盈盈,“要添就快点哈,待会儿灯会可要散啦。”
如此轻描淡写。
仿佛我们不过才分开了三两日。
仿佛从此以后与我定亲,与我荣辱相捆生死相依,都只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小事。
她抖开一身的疏落,裹挟着满怀的灯火,来接我。
然后我大概昏了头,第二日见她,把上面写的这段给她瞧了……
喏,她看后笑疯了。
“没有接近都不能,”她笑,“朝歌若来不了啊,我就去找你就好了。”
(落款)朝歌】
太叔妤抬手,遮住半张脸,黯淡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
她继续走,一点点接收回被篡夺走的过往。
智脑拟人态的小姑娘在她识海里沉默着,以为太叔妤会质问她为什么,但没有,太叔妤此刻冷静得出奇。
太叔妤并不奇怪为什么。
联邦不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子民沉溺于一个虚拟的位面不肯回归现实。
又是一张,血迹斑斑。
【阿妤十六岁,寒冬。
阿妤终于要成为我的妻子。
可是她病了。
一日一日,清醒得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前一刻还在谈笑,下一刻便毫无预兆地昏睡过去。
我惶恐至极,却只能小心翼翼地隐瞒,拼命去寻找办法。】
【可是没用。】
【为什么都没用?】
【没用。】
【还是没用。】
连着一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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