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
这一夜之间,张永三见到了太多杀戮,眼前的惨景使他十年为奴的苦难显得微不足道。
和那些濒临死亡,拖着残破的肢体绝望哀嚎的人相比,那些毒打虐待给他造成的痛苦都仿佛是这沧池里人为灌注的池水,浅薄而做作。
这场血腥杀戮由他亲手射出的响箭揭幕,猩红的舞台上,逻辑荒唐而情节残酷的剧本仍在演出。
因为一个人对权位的野心,两个人死了,因为两个人的死亡,几百人死了,也许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会因此而死。
权位和生命,究竟哪一个更有价值?无数人为了权位不惜牺牲他人的生命,但如果要他们在权位和自己的生命中做一个选择,还有几人会选择前者?
阿金说过,上天堂者建天堂,下地狱者造地狱,张永三似乎有些懂了,他也似乎也想通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建天堂!至少要和建天堂的人站在一起。
但现在,和他站在一起的只有尼舍,不惜性命为族人建天堂的尼舍,而自己的能力却小到不足以帮助她,甚至不足以保护她。
故人
他看见披着各色铠甲的骑兵将通往天子宴席的大路堵得水泄不通,许多马匹撞在一起,马上的人摔下来,被自己的战友踏为肉泥。
几个骑兵绕道沧池中的泥泞小径,马匹嘶鸣着滑倒,骑兵们摔进水中,挣扎着被沉重的兵刃和甲胄拖入池底,但仍有更多的骑兵踏着他们的足迹前赴后继。
张永三和尼舍躲藏的凉亭在一座地势开阔的湖心岛上,亭边没有护栏,他们很快被蜂拥而至的骑兵发现,骑兵们像着了魔一般,挺着长枪向他们发起冲击。
不能让他们靠近尼舍,张永三迈步向骑兵们冲去,他催动龙灵,抓住一名红衣缇骑的长枪顺势跃起,用身体的重量压上枪杆,高大的骑兵摔下马来,但长枪仍攥在手里,张永三将枪杆挟在腋下,腾出手去拔骑兵腰间的马刀,骑兵大喝一声,奋力举起长枪,竟将他架到了半空。
七八个骑兵一齐冲击而至,战马来势凶猛,长枪密集攒刺,即使龙灵护体也是闪避不及,他的右腿被刺穿,双臂被枪尖划伤,血流如注,疼痛钻心。
“鬼灵精你这个傻瓜!”
尼舍拔出弯刀向他奔来,她跃起砍落一个骑兵,飞身上马,却立即被跟上的骑兵当胸刺中,巨大的冲击使她飞落马下。
骑兵似乎料定尼舍必死无疑,勒马要走,但战马未及转向,一发无形的弩箭已射穿了他的头盔,骑兵用最后的力气转头,惊恐的看着她,仿佛见了鬼。
骑兵身侧,尼舍稳稳的站在地上,手里端着危月燕弩,撕破的丝绒长裙里露出绣着金羊的软甲。
张永三松开挟着长枪的手臂,身体摔在地面,马蹄从他身边掠过,他听见尼舍的呼喊,却无力作答,他闭上了眼睛,等待骑兵们的第二次冲击,就这样死去吧,一个奴隶竟然死的和一个天子无异,想到这里他不禁咳嗽着大笑起来。
但骑兵们没有再来,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眼前散布着他们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感到背后有一只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托起,他借着力量半坐起身,身侧是一个面色苍白,黑袍无须的青年。
“你很勇敢。”
青年一手在他背后,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你,你,感,感谢。”
张永三虚弱的握住他的手,他哽咽了,眼眶也湿了,不是因为伤口疼痛,而是因为这句感谢,他晚说了十年。
青年是奎郡王少不凡,但对张永三来说,他不只是少不凡,他还是十年前奎郡大牢门口那个黑袍少年,那个用一句话留住了自己性命的眼眶红红的少年。
“感谢。”
他又说了一次。
“无需道谢,他们挡了我的路。”
少不凡平静的回答,他架着张永三的右臂帮他站起来,张永三心情复杂,想到一直协助尼舍刺杀的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的心脏立刻因为后怕而剧烈跳动,伤口的鲜血向外加速流淌。
“我是马贤的儿子,十年前你的一句话救了我。”
张永三对少不凡坦白道,少不凡打量着他的脸,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惊讶。
“这也无需道谢,族诛马氏的命令本就是我下的。”
他叹气道,语带歉仄。
“我知道,这是朝廷法度,你是郡王,我爹是叛逆。”
张永三低下头,几乎是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
“但也许你爹不是,至少我迄今都觉得另有隐情。”
少不凡微微抬头,望着夜空。
“哎哟,我的腿!”
张永三猛然身子一沉,借着伸出左臂去捂右腿伤口的惯性,挡在少不凡身前,少不凡弯腰扶他,无声无形的弩箭从他脑后掠过。
张永三转头,见魏瑾抱住尼舍,夺下了她手中的灵弩,这才在少不凡的搀扶下重新站起。
尼舍哭了,被魏瑾一半搀扶一般胁持着骑上了一匹棕色的战马,她泪眼婆娑的望着张永三,他有些愣神,那个建天堂的理想,有一点崩塌。
“上马吧。”
少不凡托着他的背将他扶上一匹白色的战马,他身前坐着那位黑袍少女,少女回头看了看他,不知是因为失血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还是因为少女过于苍白的脸色,张永三从她娟秀的脸庞上看到的只有冰冷,冷若奎郡冬天的严霜。
少不凡上马,坐在他和少女的身后,身旁的棕色战马上,尼舍坐在魏瑾的身前。
“鹰姐,你没受伤吧?”
张永三虚弱的挤出尴尬的笑容,尼舍没有回答,但她脸上的关切无需语言表达,和她掩饰不住的失望一样。
突围
王府南门,尸横遍野。
一百具白虎卫的尸体和千余具宣骑的尸体堆积如山,马匹几乎无法通行。
“他们还来不及上马,就被宣骑袭击了。”
魏瑾勒缰看着自己英勇战死的部下,语气愤怒而悲凉。
“宣骑全军覆没了,他们很英勇,死得其所。”
少不凡的话里没有安慰的意思。
两匹马在尸山血海中逡巡前进,尽力避免踏到白虎卫的尸体。
经过南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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