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着朦胧的记忆,她很快找到了表姐的家。
依然是褴褛破败的院落,依然是那几间由泥土、杂草和石块混和而成低矮的平房。这里和她所眼见过的那些奢华场面简直有云泥之别,那种苍凉萧瑟的感觉,让她似乎觉得又回到了从前,那种贫富之间的悬殊,那份凉意与感伤深深地刺疼了她的心。
她渴望见到亲人热切的心情,却被目光所触及的景象冻结了。她站在门口深深叹了口气,叫了一声“姐姐!”
但是,只有冰冷的沉默回答着她。她举步维艰地走到房门口,只有大屋斑驳的门上挂着一把破旧的锁头,其余的门都半开着。
正当她疑惑不解地张望时,一阵沉重、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闯入了她的耳膜,一伙慌张的人群抬着一副担架涌入了她惊诧的视线。
她慌忙躲让开路,拥着担架的人们从她身边急速而过。如果在平时,鹤立鸡群的她绝对是人们关注的焦点。而如今,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当她从震惊中醒来,许多不同的画面像快镜头似的在她朦胧的眼前快速闪过后,担架上那张在凌乱的发丝下苍白的面孔,与她记忆深处依稀的面孔重合在了一起,她猛地打了一个零噤,捭开挡在前面的身体,冲进屋里。
“姐姐!姐姐!”她忘情地呼唤着。这时忙乱的人们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怎么回事?”她惊慌又心疼地询问身旁的人。
“她喝了毒药!唉!——幸亏找的都是壮劳力,没停脚步,不然再晚一点,医生都说就没有救了!”
泪水在眼睛里直打旋儿,望向从死亡线上回来的表姐,喃喃自语,“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旁边站立不安游魂一般的中年男子,一副被惊吓和愧疚扭曲的表情,哆哆嗦嗦地说,一边不停地抓挠头上犹如乱麻一般的头发。
“是啊!你也太憨了!
三千块呢!你白白的又送出去了!叫谁不心疼!
羔羔他娘整日剔着牙缝过日子,积攒点钱多不容易呀!多少日子才攒那些呀!”一位老大娘抱不平地念叨,说着说着,泉水一般的泪水涌出了沧桑的眼眶。
“可那不是咱该得的呀!”‘游魂’又不由自主辩白。
“你看看!你看看!你还认死理!谁像你那么鸭子钻阳沟认死理!
什么该得不该得?你说说?”旁边一位大嫂气得指点着他的头,“又不是偷,又不是抢的!
前年,那些丧心病狂的小偷把你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连一根鸡毛都不给你们剩下,那是他们该得的?
心疼得羔羔他妈几乎哭瞎了眼,谁又管你们死活?你还有闲心想什么该得不该得!你一个破老百姓讲什么高觉悟!
公安局里那些吃皇粮的,今天抓了小偷,明天又把他放出来,靠小偷们发财的家伙们,哪个又不比你吃的好,穿的好!他们哪个又为你这瘦不啷当的发发善心,真正地抓住贼偷为你出口气?发那样的横财也是他们该得的?”
“是啊!真他妈的!这是啥世道!
咱们一分钱都想掰成两半来花呀!一头牛,一只羊,一只鸡,都是咱们的命根子呀!却成了他们抽成致富的想头了!
有了那些龟孙子撑腰,你说那些兔崽们小偷还不更加猖狂!
真是的!他们识文解字的都不讲什么信用,你一个大字不识的穷老百姓还想往脸上贴啥子金么?!”
“唉!整日的像那些实行三光政策的日本鬼子一样扫荡,叫他们这些畜生折腾得咱们连真正的畜生都不敢养了!
这日子怎么往好道上走!”
“老憨!怨不得羔羔他妈生气!人家她表妹七省八省的给你们寄了点钱。
——噢!你就是她那个好心的表妹吧?”一位黑眼睛大婶仔细打量着零子鹿,表情真挚地说:“你表姐整日的说多亏你的帮衬,要不还不知道多脱几层皮呢!
咱这老百姓,从老天爷那里讨口饭也真不容易,老人家高兴了,来个风调雨顺,混个肚子圆;一翻脸,就闹的得你揭不开锅!
还好,有你总是想着你可怜的表姐!她没有别的本事,就只好节俭自己,从来没有尝过一个鸡蛋皮子。
你给她的钱舍不得花一个,七藏八掖的都积攒起来给儿子当学费。
这几年叫小偷给惊吓得也不敢在家搁了,整日放在身上,连个集市都不敢赶了,生怕被小偷给摸了去。
终日的带在身上也不是个办法。一次下雨天,走在水塘边的小路上,雨大路滑,一个趔趄掉到了水塘里。也幸亏有那个油纸包着的钱包,让她一心想着钱不要湿了,竟忘了不会游水,七蹬八蹬地反倒意外地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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