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停顿了片刻,又说道:“白虚道长常对弟子们讲,如今天下兵戈停息,世人沉溺于平淡生活。可惜天不假年,寻常百姓寿命不过半百。如果想要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只能靠辛勤修道来实现。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高深的道理。人活多久不是上天注定的吗?何必强求呢?侓翕,咱俩虽然年龄差了三四十岁,不过还算是志同道合。这回见你将被逐出山门,这才冒着大雪赶来报信。”
那人说完,拍拍侓翕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只摇着头缓缓地离去了。
侓翕和那个厨子相识了十几年,从未见他撒过谎,此时心中更加惴惴不安。等到那人消失在树林间,侓翕立即转身进了小屋,顺手收拾好几件的衣物,取下挂在门板后面的长剑,大跨步回山中的楼舍。
一路之上,侓翕不停地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十分蹊跷。
白虚道长是个开明的老者,从不干涉侓翕自在的生活。他向来为人敦厚,虽然对修道成仙情有独钟,但是不会逼着徒弟做不喜欢的事情。侓翕的那些师兄起早贪黑地练功,不过是为了日后能够成仙。
方今天下太平无事,百姓认为是神仙眷顾所致,因此对修道之人非常虔诚,岁时都会供奉大量的香火与食物。天下东西南北纵横数万里,除了青城山修道之风盛行,昆仑山、崆峒山、长白山、武当山、峨眉山等地,同样聚集了大量的修道同仁,数十年如一日地苦练。
侓翕从山顶一路思索而下,浑浑噩噩地走在崎岖山道,竟忘了悬崖下的万丈深渊。幸好他对道路比较熟悉,才没有绊着雪块跌落峡谷。
等到侓翕大汗淋漓回到楼舍时,白虚道长已和弟子们齐聚在大堂之中。
侓翕望着堂上齐刷刷的百余人,心中忐忑不安,缓步走过去点头问好。那些弟子脸上露出冰冷的面容,并没有人出来搭理侓翕。这些弟子都是他的师兄,平时大家沉溺于修道,对小师弟的懒散都愤愤不满。侓翕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早就习惯他们的冷眼相对,这时心中并不介意,缓缓朝着白虚道长走过去。
侓翕走到白虚道长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低声说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白虚道长一袭褐色道袍,虽然已年过九十,头发胡须都花白,但仍然神采奕奕。他微笑道:“好徒儿,你不是在山顶吗?怎么突然下来了。”说话之间,已经将侓翕扶了起来。
室内有人听了白虚道长的话,瞧着侓翕单薄的青衫,讽刺道:“今日天上突然降下大雪,小师弟没有保暖的衣服,自然想到要回楼舍了。”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都轰然笑了起来。
白虚道长环顾室内众人一眼,示意他们保持安静。那些弟子强忍住笑,过了片刻才毕恭毕敬地站好。
侓翕垂下双肩,颤颤巍巍地望着的地板,心中犹如波涛翻滚,正犹豫着要不要问清楚纠结的事情,却听白虚道长说道:“徒儿,师父有一件事让你去办,正准备派你师兄去接你下来。”侓翕心中好奇,猛地抬起头,侧着头问道:“师父,这么巧啊,是什么事呢?”
那些青城山弟子听后唏嘘了一声,似乎对侓翕的话非常不满。
白虚道长并不急于答话,从怀中取出一封请柬,说道:“这是昆仑山天迹道长送来的信,邀请我们派人参加他的典礼。为师思忖再三,决定让你携着礼物去一趟昆仑山。”
昆仑山是天下第一神山,距离青城山数千里远。天迹道长是昆仑山的掌门,去年已满一百二十岁,在修道界内鼎鼎大名。
侓翕听到“昆仑山”三个字,脑中已经开始犯晕,心想:“我成天在山顶无所事事,和师兄们比确实得闲很多,难怪师父会让我去昆仑山。这次天迹道长向各大名山发出邀请,难道是修成仙骨了?”于是问道:“师父,天迹道长有没有说是什么典礼?”
白虚道长吸了一口气,故作玄虚道:“徒儿,这个为师也不清楚,你去了就知道了。典礼一个月后就开始,为师已经为你准备好行李和一些薄礼,你现在就动身出发吧。”说完将请柬递给侓翕。
侓翕不好意思拒绝师父,只得接过请柬,携上装有行李和礼品的包裹,跪在地上对白虚道长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说道:“师父,徒儿从小孤苦伶仃,是您将我从山下捡回,一直抚养到现在。徒儿今后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一定铭记您的养育之恩。”说完眼泪便流了出来,将地板浸湿了一大片。
白虚道长连忙扶他起来,安慰道:“徒儿,不过是去参加典礼,又不是生死离别,你何须如此伤心。昆仑山典礼数十年难得一见,你有机会前去观看,也算是三生有幸。为师是老骨头一把,腿脚都跑不动了,不然就带着你们一道前去。”
侓翕用衣袖拭去眼泪,和声说道:“师父,徒儿是有感而发,让您和师兄们笑话了。”白虚道长道:“侓翕,你长大了,迟早要去外面闯荡。这次昆仑山之行,你一定会增长见识。不过要记住,不管你走到哪里,你都是青城山弟子,切莫辜负为师对你的期望。”
侓翕点点头,辞别完师父,缓缓走出大堂。
那些青城山弟子望着侓翕离开的背影,脸上都露出惆怅表情。他们本想前去昆仑山观礼沾些仙气,却被白虚道长一手拦住,将大好的机会送给了侓翕,心中自然十分不爽。
侓翕依依不舍地走出楼舍,带上准备好的斗笠,望着飘落的雪花,心中琢磨道:“看来厨子大叔的话不全对,师父并不是轰我下山。只等天迹道长的典礼结束,我就可以返来青城山。”
侓翕想到这一节,心中不由得愉悦起来,于是大踏步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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