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铁力达行色匆匆地闯进了尉迟醒的帐篷里,“世子!大事不好了!”
尉迟醒的手里正抓着羊皮卷,他抬起头来看向铁力达:“什么事?”
铁力达看见了尉迟醒手里还没来得及卷上的羊皮卷:“世子怎么又在看这个?”
“没事,”尉迟醒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意,“你先说,什么事。”
“铁王都的各个部族都带兵过来了,说是要来增援。”铁力达说道,“大概还有十来里的样子,就要闯过来了。”
“增援?”尉迟醒听见这两个字,不由得笑了出来,“那他们来得可真够及时的。”
“铁力达,”尉迟醒轻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停顿了很久后才问道,“羊皮卷你在哪里找到的?”
“大王女......”铁力达脱口而出这个称谓,刚说完他就心虚了起来,他试探着看向了尉迟醒的眼睛。
尉迟醒温和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说吧,没事。”
“大王女来信给我,”铁力达说,“叫我去启阳夫人的帐中,梳妆盒里取传位羊皮卷。”
尉迟醒闻言闭上了眼睛,铁力达正想问些什么,尉迟醒就咳嗽了起来。
起初还只是轻咳,铁力达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结果尉迟醒一直咳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都搅做血沫咳出来一样。
“世子!”铁力达慌乱地抓过白巾,帮尉迟醒擦着咳出来的血液,“世子!我就说我不该告诉你!我这个嘴真是......”
铁力达把白巾塞到尉迟醒的手里,然后冲到了门边掀开帘子大喊:“楼先生!快过来,世子又开始咳了!”
他喊完就跑了回来,尉迟醒已经快要蜷缩成一团了,铁力达抓着他的肩膀,想要将他的身体舒展开。
“世子,你不能这样,”铁力达说,“会撕裂背上的伤口的。”
“你跟他说了什么?”楼玦匆忙地冲了进来,还没靠近就已经抽出了银针,“不是让王妃告诉你们了别跟他瞎说吗?”
楼玦飞快地在他头顶扎下几针,又拿出调好的药袋塞给沐怀时,她一下就反应过来,放在了尉迟醒鼻边。
沐怀时抓着尉迟醒用力到有些泛青的手指,让他把白巾松开。她拿过白巾,把尉迟醒唇边的血渍仔细擦干净。
“我、我怎么知道,”铁力达也有些着急,“我也没没想到世子会这样啊。”
“等你想到了他就死了。”楼玦好不容易将尉迟醒稳定了下来,终于能松口气了。
“是我问他的。”尉迟醒说。
沐怀时拧着眉毛看着尉迟醒,她不知道该劝些什么的好,尉迟醒能因为听到些什么这个反应,她都是清楚的。
他醒来这几天鲜少问起这些,但他其实更有可能,是每刻都在想这些。
他是个内敛的人,宁愿一遍遍诛心般重复地回想,也不会跟别人提起半句他的苦痛。
“楼先生,”尉迟醒说,“我想去看看。”
楼玦张动了几下嘴唇,他知道尉迟醒是要去看这些将士集结起来的前线,作为医者来说,他应该阻拦的。
但尉迟醒看着他的眼神,温柔中藏着无比坚定的力量,楼玦说不出那句你身体没好最好别去。
“我先封住北州王不稳的血脉。”楼玦将银针抽出来,在火上灼烧着。
尉迟醒也没说什么,只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铁力达和沐怀时都在看他,他们眼神中的关切流淌了出来,这是年幼时他渴望得到的,却是现在让他不堪重负的。
要是可以,他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与世隔绝地活着。
楼玦的动作很快,他收针时便起身立在了一边:“北州王站起来试试?”
“别扶!”楼玦看见沐怀时想要帮他,便出言阻止了。
铁力达走到木架边,拿起狼皮氅安静地等着,看着尉迟醒额角的汗水,他真的想搭把手。
尉迟醒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过于简单,躺着的时候身上的确没什么异常,可这一动,就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他像孩童时学习爬行和走路一般,慢慢地站了起来,沐怀时立刻拿过汗巾给他擦汗。
尉迟醒自己接了过来,对沐怀时笑了笑:“没事。”
她眼中有泪光在闪烁,但看得出来,她正努力着不掉眼泪:“我陪你去。”
尉迟醒每走一步,都像是血液里流着细针一样,将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扎得生疼。
“陆侯还没醒?”尉迟醒路过楼玦时,顺口问道。
楼玦点了点头:“陆侯刚醒就日夜不分守着北州王,让他多睡几天总是没有坏处的。”
其实陆麟臣伤得并不比尉迟醒轻,只是他的体格强健又常年沙场上驰骋,楼玦实在是拗不过他非要守着尉迟醒的举动,只能等他身体扛不住了,才给他开了药让他自己去补觉。
尉迟醒抬手拜他:“小先生费心了。”
“北州王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楼玦别过头摆手,“别又搞一身伤让我去鬼门关拉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刚走出帐篷,铁力达立马将狼皮氅子披在了尉迟醒的肩膀上,但帐篷外的寒风还是让他忍不住想打颤。
周遭有将士拉着马车走了过来,尉迟醒看着马车呆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着登了上去。
一路上沐怀时都没说话,只是时不时略微有些担忧地抬头看尉迟醒。
尉迟醒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停了下来,沐怀时才开口:“我扶你下去吧。”
尉迟醒也没拒绝,他和沐怀时出来的时候,就立刻有人摆上了踩脚凳。
前方已经列阵以待许久,哪怕这里站着千万将士,但整片草原都出奇的寂静,对阵的两方都没任何动作,只是对立站着。
尉迟醒来的时候,北州铁骑自动为他分开了一条道路,他站在后方,远远地看见了各部族集结而来的军队。
他们阵前的旗帜绘着代表着他们本家的图腾,尉迟醒一眼扫过去,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他松开了沐怀时的手,压着全身的疼痛往前走着,他路过的地方,他的将士们就为他单膝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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