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上关于陆侯在喀拉山缘生死一战的事迹描述得不太多,究其缘由,其实也跟文敬大君日后越来越寡言有关。
而陆侯自己,也鲜少主动提起这荣光满身的一战。
但人们普遍都默认了,文敬大君在此后很多年都对陆侯格外不同,大抵都是缘于这一战里,陆侯的所作所为。
人们都当文敬大君是爱才惜才,只有陆麟臣知道,他其实只是很看重他一生中没有失去的,难能可贵的情谊。
因为在这一战中,文敬大君所失去的,实在是太多。
当他冲出火海时,荒原狼中新一代的狼王但戈尔朵赶到了他的身边,就像是知道了他需要它一样。
有批判家认为文敬大君不足以登上草原主人的位置,只是时势所选,草原已经没了其他可以接下这个大任的人。
另外一些反驳他们的人通常就会质问,为什么是因为没有其他人,所以文敬大君才能登位,而不是因为有了文敬大君,所以才没有其他人?
而这部分人最有力的佐证,就是史书上称为北山缘之战的这场改变整个草原和整个天下认知的战争。
但戈尔朵在疮痍满目的草原上飞快地驰骋着,它踩着尸体和尸体之间狭小的空隙跳起,朝着喀拉山缘上那个人影奔腾而去。
巢勒蒙库坐在山缘的岩石上,看着已经无比虚弱的尉迟醒赶来。
他其实觉得,如果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等尉迟醒长大一些成熟一些,自己未必就会像现在这样轻松。
巢勒蒙库仔细回忆了一下,奥索博与他大战时,好像正直而立的壮年,那时候他的家国安定,备受子民的拥戴,与周边各国的关系,也因为自己的强大而安稳牢固。
他进可攻极北,退也可借助天下最出名的将军和军队,驻守纳阿塔斯河防线。
奥索博有的一切,都是此时的尉迟醒比不了的。
不过巢勒蒙库自认并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他绝不可能因为可惜尉迟醒没有在最巅峰的状态遇到他,就退回北方,等他十多年壮大后才来公平一战。
听说中原很多高风亮节之士就会这么做,巢勒蒙库对此已经不止是十分不屑,而是唾弃。
战争就是为了杀戮,而不是标榜自己的品格。
“你弟弟多少岁了。”巢勒蒙库问尉迟夜。
尉迟夜不出意外地没有回答他,巢勒蒙库笑了笑:“你应该珍惜说话的机会,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并且你们这样的人,没有转世。”
说完巢勒蒙库就站了起来,拿起屠羊阔步走了私下去。
他刚离开,尉迟夜身后的巨石就站满了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黑狼。
它们守着尉迟夜,就像是放牧的犬类帮主人守着牛羊。
巢勒蒙库三两步就从岩石上跳了下去,落到最后一块石头上时,他忽然旋身跳跃而起,高举着屠羊竖劈下去。
尉迟醒从但戈尔朵背后跳下去:“躲开!”
但戈尔朵和尉迟醒一左一右冲了出去,巢勒蒙库的刀劈在了地面上,铁灰色的岩石裂开了手臂粗细的裂口。
尉迟醒的伤口又被撕裂,温热的鲜血一涌而出。
巢勒蒙库落下到后,以常人根本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又抽刀起来,反向横扫出去,刀风直逼尉迟醒的面门。
尉迟醒将寒山尽平投掷了出去,两把兵器凌空撞击在了一起,爆发出了令山动石摇的巨大声响。
这画面其实看上去无比诡异,一把细长的刀,推着巨大的夸父遗族的蛮武士和一把巨大的屠刀不断后退。
寒山尽平的刀身上又结起了霜花,霜花还沿着屠羊的金光蔓延,从形式上来看,是要将屠羊整个封冻住的样子。
巢勒蒙库重重地一脚踩在脚下的岩石上,坚硬的岩石以他的脚为中心网状裂开,裂痕一直蔓延到了尉迟醒的脚下。
他爆喝一声,双臂运力往前猛推。
尉迟醒的胸腔仿佛受了隔空一击般,五脏六腑一起痛了起来。他死咬着牙关,鲜血却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巢勒蒙库收臂后退,尉迟醒知道,他这是再为下一次猛推做准备。
尉迟醒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用的什么办法,根本没有碰到自己,就能让自己如受万钧之创。
但他没时间去思考那么多,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应对。他双臂展开,任身体中的力量在血脉中流走。
寒山尽平感知到了召唤,刀身便铮鸣了起来。
有清风从天穹之上骤起,随万千刀影乘奔而动,化作风暴时海上的滔天巨浪,朝着巢勒蒙库拍打过去。
但戈尔朵在狂风之中从岩石上敏捷地跳跃而过,最后停在了尉迟夜对面的石块上。
守候在这里的黑狼一涌而前,呲着獠牙对着但戈尔朵低吼。双方都伏低了前肢,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狂风吹得尉迟夜有些睁不开眼,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向山下那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她最后的弟弟。
尉迟夜真的说不上有多喜欢这个柔柔弱弱弟弟,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是他。
有些选择,是从某些人出声那天开始,就已经成定局了的。
尉迟夜的目光跳向了更远的地方,火海之中,还有个人影在其中跳跃翻滚着。
哪怕她隔得远,也能看出来那个人快撑不住了。
那个人好像是叫陆麟臣?反正是尉迟醒带回来的一个中原小将军,看样子,他们的感情还挺不错的。
尉迟夜看着但戈尔朵的眼睛,动了动自己喉咙,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叫它:“你叫但戈尔朵对吧?我好像见过你。”
“回头看,去救他。”
但戈尔朵回头看了一眼尉迟醒,又回头看着尉迟夜,它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低沉中略带委屈的呜呜声。
“我暂时还死不了,”尉迟夜说,“但是你不去救那个小将军,他可能就死了。那样的话......”
“我们的小世子,奔溃得更快。”
但戈尔朵后退了半步,恋恋不舍地看了尉迟夜一眼。
它当然记得它和她见过,但戈尔朵小时候玩毒蛇被咬伤了鼻子,就是被她抱回了金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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