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榻上的人盖着兽皮,眼珠在眼皮下辗转,良久,才终于掀开眼睑,入目皆是昏暗暗的,有一丝光从右手边照过来。
子嫮半磕着眼,双眼雾蒙蒙的,反复眨了几次,才将朦胧着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耳朵可以听到外头传来的阵阵风声,子嫮微喘着呼吸,蓄了点力气想要坐起来,全身无力得紧,左掌一吃力,便隔着厚厚的纱布传来一阵刺痛,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腰肢一软身子重重躺了回去。
“你这左掌被我的箭矢不小心刺穿了,现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声音从洞口那里传来,有人影挡住了光亮,子嫮只觉得眼前黑沉了片刻,便有人执起了她的左掌,看着沁出来的血丝,眉宇间微蹙起来。
那时情况紧急,有一只狼趁着他射杀其余狼的时候,想趁机叼她的手,他发现得及时,一箭从狼头后方刺穿,带着血的箭矢直接从狼口中射出来,射中了狼口下方子嫮的左掌,原是完美一箭,却这么阴差阳错刺中了要从狼口中保护的人。
子嫮瞥见那男子侧颜清俊,便细细端详起来,他生着十分英气俊朗的面容,一双华丽翘楚的丹凤眼中曜石眉眼绝代风华,薄唇凛然,不知怎的竟周身涌荡着天下贵气,他分明蹲在她草榻前边,却仿佛周身升起巨大的威凛气场,犹如天神莅临,尊贵一气叫人敬仰,子嫮正瞧着他的绝色眉眼,却见那人眉尾轻扬挑起,恍惚竟染上一抹轻浮,他对上子嫮眼眸,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盯了这许久美色,想来你是不会怪我了。”
她便直直将眼睛对上去,“你是何人?”这声音极虚,平淡有些嘶哑,听得出情绪。
子昭起身将腰际的水壶接下来,俯了身子将她撑坐起来,眉宇风采着,回得理所当然,“我自然是救你的人。”
子嫮犟着身子,抵抗着他如此靠近,“可你也伤了我。”
他瞧着她这般别扭,只觉得好笑,手上解开水壶的盖子朝她嘴上喂过去,“若是用这一伤换了一命,你说值与不值?”
他这番语气,叫子嫮一向骄傲的性子有些难堪,便别开脸,“我自然感激你救我一命,可你若是这般不顾礼节,还不如叫我死了。”
子昭这才反应过来,他将子嫮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双臂环着她的上半身,任谁看来这般姿态都是过于暧昧了,他兴上心头,薄唇染上满满笑意,“若是你感谢得紧,便以身相许如何?”怀中的人陡然凌厉起来,明明病着身子却不甘心得与他逞强,子嫮语气陡然生出厉色,“放肆,你可知我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哦?我只见你掌上有些茧面,应是练过武的,身上华服锦绣价值连城。”他说着,故意顿了顿瞧着子嫮面上神色,接着说道,“难不成是要嫁与商王武丁的将军女儿子嫮?”
子嫮脸上僵硬得难堪,怎得这人竟如此睿智见识,仅凭着她手上的茧面与身上华服便料到了她身份,杀气在眉宇间渐渐拢起来,“你为何得知?”
“看来我是猜对了罢?”子昭觉得有趣,便继续逗着她,“我天生神算,宫里的贞人与我卜算过,是个通神知心意的奇人。”
子嫮自然不信,“你在这荒山之上能见着宫里的贞人?”也觉得好笑,便瞥了他一眼,“胡诌。”
他见她唇笑起来实在亮眼,便接着与她周旋,一双丹凤眼笑得如沐春风般绚丽,“那你说我说的对或不对?”
子嫮瞬而有些觉得亏,“既是知道我的身份,你竟还敢放肆,命不想要了吗?”
“那有何妨,既然敢怀抱着你,自然不会怕。”
子嫮仔细捉摸着他这话里的真假,便见眼前的水壶又放在了嘴边,头顶那人似是在笑,“若你还想知道更多,还是先饮一口这水,命留下了才行罢。”
她被强灌着喝了几口,只觉之前干涸的喉咙一瞬间便仿若清泉淌过,余味甘甜清冽。
子昭也不再逗她,起身将她横放在草榻上,掩了掩周身的兽皮,“你身上有些许寒疾入了肌理,需要好好养着,伤好个大概,我便带你走。”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有朝一日我告知大王,将你斩了吗?”
那人身上的动作顿了顿,原本明亮的眸光似是瞬间,便翻涌起一阵风雪,“如我一般放肆的,在那商宫上上下下蛰伏潜藏着,试问武丁斩得尽,杀得绝吗?”
洞口泛着暗沉沉的日光,日光似是渐渐隐去了,斑驳树影绞动着地上昏黄暗沉的余辉,辉映出瘆人恶魔般的影子,似是要从地上活起来将天上那暖人落日吞噬个干净。
她眼瞳里闪着灼灼光彩,与他对峙起来,“大王英武,承天命升为君王,尔等苟且之辈怎敌得过浩浩天意,况且我子家为大王横扫天下,谁敢不臣服?”
子昭闻言嘴角似是抹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便看他有没有这造化福分了。”
说罢,子嫮便瞧着他将收拾了一地的木柴堆簇起来,跳跃火光映在她额前,温热赤炎着,只觉得周身暖和了不少,身子便涌上倦意,映着红光复而睡去。
意识恍惚间,身子上有沉了几分重量,复而越加厚实的暖意将她紧紧包围着,原本警惕着陌生之人的浅眠竟渐渐深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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