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母妃,其实我对她不曾有多少记忆,因为所有人都告诉我,她在我五岁时就殁了。”
说这话之前,容桓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不能开口,但实际上,话一开始了,接下去便再容易不过,他甚至如常地笑了,偶尔未迟还能从铜镜看到他的瞳孔,那里面居然还有那么几分怀念的意思,他说:
“我登基不久后曾有一次清点宫室……然后我在桐宫发现了她,一个疯子。我查过她,才发现那居然是我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母妃。再后来,因为宫中人心难测,很多时候,普通人其实远不如疯子叫人舒服放心,尤其是已经被人遗忘的疯子。于是每当我觉得活的透不过气了的时候,便会去桐宫坐一坐,与她说说话……”
“她不让别人太靠近她,有时却愿意让我接近。于是后来,在她安静不发疯时我便给她梳梳头,于是一回生,二回熟……不过这两年朝野动荡不安,内忧外患,我已经很少去看她了,她大约已经不认识我了,许还要扑过来咬我了。”
“所以——”
未迟略一皱眉问道:“我们第一次交手那次,你便是被她伤了?”
“嗯。那几日事忙,我去的少,她情绪不太好。怎么?你会害怕吗?”
未迟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容桓就笑了。
“未迟你……”
容桓从未迟手中接了玉簪,在铜镜里斟酌着为未迟簪上,然后扶着她的肩,从铜镜里与她对视,他很认真地问:
“未迟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母妃?我也与她说过你,说不定他还记得呢。”
“……愿意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容桓听到未迟的回答。他瞧着高兴极了,语调都轻快得往上飘:
“那好!待雪都化了,天气再暖些,我带你去见见她吧。我们一起去看她!”
“好。”未迟这么答着,为他所感染,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可是,不知怎的,自那日以后,天气似乎一直不好,雪倒是化了,只是阴雨连绵不见阳光,成日里湿冷得厉害。
而容桓的身体也一天天差下去了,人一下子瘦得吓人,抱着未迟时,未迟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骨头硌手,可总是也没有办法。
早朝是停了有些日子的了,他们也顾不上朝野上下的那些流言蜚语了,药换了几遍,容洵昏迷着的时间仍比醒着的时间长。
未迟日日在怀仁殿守着容桓,一边还要看折子,兼顾朝堂,里里外外地忙着,看那消瘦的样子也不比容桓好到哪里去。和晏倒是看不见,可是每天把脉都叫和晏直叹气,偏偏该说的话他其实都已经说过了,都没有用。
他想起劝未迟千万不要陷进去,受情之一字左右了。未迟那时只神情淡漠地说:
“他若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待他,他不害我,我便不动他,江湖恩义罢了,左右得了什么?”
和晏当时只听那一句“他若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待他”就想皱眉,如今他的担忧应验了,他都不知道是该叹“果真如此”,还是该叹“怎能如此”了。
时值靖恭六年二月中旬,距和晏所保证的十个月还有不到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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