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船是溱河上常见的沙船,长有十余丈,阔二丈有余,方头方尾,平底五帆。船分上下两舱,下舱运货,上舱载人。
与寻常的猫儿大都怕水不同,李猫儿上船后一直显得很兴奋,不停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有时还会爬到船舷上去。
“九先生看住她。”
杨真倒不怕李猫儿会掉到水里,只怕她会吓到旁人。
吩咐完九先生,杨真便靠着船舷,把鳄吻刀平放在腿上,盘膝坐在船头附近,闭目冥思,仔细体会身体内的那一股股气旋。
虽然和徐五长老的战斗以月白先生的插入而告终,但他已经明白自己与先天高手的差距。
至于与月白先生的差距,他压根就没有去想——毕竟一眼杀人太过神异,他也分不清月白先生到底处在哪一个层次。
屏退诸多杂念,杨真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体内的气旋上,大约是经历过激烈战斗的缘故,与两天前服下叶子时相比,这些气旋壮大了不少。
“内息初生如尘埃,日滋夜养如野马;壮大之际,因势利导,渐聚成群;游走百骸,灌注经脉,循环往复,是一周天。”
杨真默念功法,缓缓收拢散沙般的气旋,最后把它们凝聚在一起,在丹田处变成一个小小的气团。
随后他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睁开眼睛。
初生的气团在丹田里旋转,吸引着其余未成形的细微内息追附过来,同时又在向外缕缕抛散,形成一个简单微小却和谐平衡的循环。
失去气旋加持后的身体,仿佛变得比以前要羸弱一些。
但杨真明白,他此刻才真正地迈出内外兼修的第一步。
“外功大成,便是普通人将身躯锻炼到极致,即便继续练下去,也不过是原地踏步。所谓内外兼修,指的是通过内气加持,让达到极限的躯体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而内息滋养,亦能反哺自身,让原本达到极致的躯体再次强化。循环不息,日渐精进。
——这便是武道。”
杨真想起父亲难得一脸严肃正经的时候,便是教自己这些理论的时候,低头抿嘴笑了笑,又抬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此时船身一震,离开船坞,在掌舵人的操纵下慢慢地驶出渡口。
船头在河中心调直之后,随着掌舵人的指挥,有人过去帮忙稳住船舵,船夫们喊起号子,大力转动绞盘,一张张大帆从桅杆下缓缓升起、变向,兜住南来的风,像鱼肚一般鼓胀起来。
而庞大的船身就在这风力的推动下缓缓加速,朝着东北方向行进,一路分波劈浪,船体四平八稳,船上岸上的人便大声欢呼起来。
杨真也从甲板上站起来,走到左侧船舷,带着腥味的河风扑面而来,吹得船上人发丝飞扬。他望着渡口和集镇从身侧擦肩而过,望着远方的山峦随船行进,望着山峦下的青萍镇和廿里驿跟随船只走了一阵,就像是在依依不舍地送行一般,但最后都被快速行进的大船甩在身后。
在刹那之间,他望见通向渡口的路上,正跌跌撞撞地跑着一个熟悉的穿着长袍的身影,随后那个小小身影陡然站住,冲下官道向着大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向船上拼命地挥手。
“别了,青萍镇;别了,老大人,秋姨……”杨真冲那人影遥遥地挥手,在心里喃喃地告别,“别了,吕书虫。”
船行渐远,甲板上开始有人痛哭起来,有人跑到船尾冲着远去的村镇大声地呼喊告别,九先生也扑倒在船舷上,望着渐渐消失的家乡老泪横流。
唯一无动于衷的只有长年在水上的船夫,对于人间无数的悲欢离合,他们早已看过太多。
因此他们仍坚守着自己的位置,甚至还有闲暇对哭的最厉害的人指指点点。
青山隐没,河水茫茫。
船行数十里,背后的山峦已变成模糊的影子,人们也各自收起悲伤的心情,回到原先的地方,杨真收回目光,扫视了一圈,没有见到月白先生的身影。
大概那样的人物,原本便不屑与凡夫为伍吧。
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达到他那种境界。
杨真心中感叹,坐回原处,准备继续盘膝导引内息,完成第一个周天,刚刚闭目,却感觉有人走到近前。
他睁开眼睛,只见是一位麻衣老者,腰间系着一条缟素衣带,眉目威严,面有哀色。他身后跟着一个头脸都蒙在斗笠与黑纱下的人,体态瘦小窈窕,虽着男装,但应该是个女子。
“不祥之人见过郎君,冒昧叨扰,还请郎君恕罪则个。”那老者领着身后女子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杨真对面,一开口,用的却是正宗的大晏官话。
杨真见老者一脸郑重之色,皱了皱眉,收起岔开的双腿,把身体坐得正直一些,冲他点点头。
“老朽与身后女郎皆是溱阳许家庄人氏,只因主人数日前遭遇横祸,女郎也因此不容于乡邻,故而老朽才不得已带女郎离乡,去河下县里投奔母族。”老者先把自己的来历介绍一遍,又问杨真道,“我见郎君身着公服、腰带差牌,偏又扶老携幼眉宇正直,应是公门中一流的人物。因此觍颜前来,欲诉不情之请。”
他一番恭维,杨真虽然不喜欢,但终究没有排斥,又点点头。
老者见他答应,顿时松了口气:“女郎体弱,老朽无能,此去河下又要三日路程。因此老朽斗胆请求,想请郎君沿途照应一二。”
他嘴里说着,又招呼过身后女子一齐向杨真俯拜下去:“只要女郎无惊无险到了河下,老朽愿以十金相酬。”
杨真听了他的话微微踌躇,十金便是十两纹银,已相当于他做捕快时一年的收入。虽说方秋娘慷慨地送他银票千余两,但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况且若按老者意思,所谓的随行照顾,无非就是赶走一些不长眼的轻薄浪子和地痞流氓罢了,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细细地斟酌片刻,杨真才开口答应道:“可以。”
“多谢郎君高义。”老者十分欣喜,“老朽姓蒲,贱字延年。不知郎君怎么称呼?”
“我叫杨真。另外两个分别是李猫儿和九先生。”杨真道。
“老朽在舱中定了房间,郎君若不嫌弃,不如一同过去坐坐。”互通姓名之后,老者便提出了邀请。
杨真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客气,若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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