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势

    连续好几个夜晚，民政局宿舍院外，都有一个习惯于将左手缩进袖口的瘦小孩子，在周围徘徊，他衣着单薄，眉头紧锁，习惯性地抽搐一下鼻子，还时不时东张西望一番，好像在等什么人，又好像在监视什么，只不过一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却立即敏锐地躲藏起来，好像害怕对方看到。

    一会儿，就见一个走路不稳、左右乱晃的年轻人低着头走了过来，嘴里还在嘟哝着什么。小孩子见他那样子，知道是喝醉了，刚想上前却又顿住脚步。

    不远处，有三四个手拿短棍的青年，直冲着醉醺醺的那人悄悄逼近了过来，他们并没有发现树后的孩子。“不好”！小孩儿暗道一声，犹豫了一下，再次躲藏在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

    “妈的，你眼睛长屁股上了咋地，竟敢冲撞你大爷，想找死！”果然，在接近醉汉之后，为首一个家伙故意撞了对方一下，并借机破口大骂。

    “八哥！”歪歪扭扭的年轻人也不好惹，瞪了瞪迷醉的双眼，“唰”！伸臂出拳一个直崩，就冲中间说话的那家伙招呼了过去。

    “哎呦！敢打我？给我上，打死他！”

    毫无防备的家伙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剩余那三人一拥而上，“哼，让你到处勾引小妞……。”

    几个人边打边骂。尽管小伙子左右躲闪着像个练家子，可惜的是由于喝多了脚步不灵敏、跟不上，不一会儿就被打倒在地。躲在暗处的小孩子见势不妙，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样物品，擦出了火星。

    “乓！乓！乓……！”

    正揍得起劲儿的几个家伙被身边的巨响给吓坏了，以为被人发现赶紧将手中短棍一扔，慌慌张张向四下逃跑而去。

    小孩子又等了几分钟，见周围来往行人较少，赶紧跑到躺在地上的人面前，费了好大劲儿，才颤颤巍巍地将他背了起来。

    “别……别拦我，我……我还要喝……喝！正……正义，你说的都是真的，嘿嘿……，别骗我啦，咱……咱们打个赌，假如凝……凝真是那样的女孩儿的话，我把头剁下来给你吃……，不……不，喂狗吃！”

    一会儿，说完胡话后背上的人昏过去了。小孩儿紧抿嘴唇，没理会醉汉的胡言乱语，咬着牙抬起脚，快步往县人民医院那个方向跑去……。

    “疼！”

    赵小海再次从昏迷中醒过来，除了嘴里仍然有一股强烈的酒味之外，一股熟悉的白墙白衣，熟悉的苏打水味道传进了鼻孔……。唉，怎么这么倒霉啊，短短一个月，就被打两次住院！咦，是谁把自己送来的啊，柳凝凝呢？以前享受到的特殊照顾一去不复返，只剩下冰冷的呵斥声和生硬的动作。

    “抬腿，伸直了……。”

    “转过身子，要不怎么给你抹药啊！像你们这种到处打架斗殴的烂仔，就应该都抓到公安局去！”

    早晨，柳凝凝刚上班，准备交接班走进病房的时候，发现了躺在病床上的赵小海，她脸色一变，怎么回事，昨天被自己拒绝之后，从这里走时还好好的，才过了几个小时，怎么却头破血流住院了呢？

    “柳医生，这个病号是昨晚喝醉了酒，因为打架斗殴被紧急送来的，挂了生理盐水后问题不大，一些外伤我已经做了处理，你看看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那位夜里值班的男医生，絮絮叨叨地把给赵小海治疗的过程叙述了一遍，他们外科除了科主任，一共只有三位医生，他们三人在门诊和病房之间轮流值班，值夜班没事正好，万一接到像赵小海这样的病人，一整晚都不会消停，非常劳累，所以急着回家休息。

    柳凝凝了解赵小海的底细，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跟人打架。但是自从有人告诉了她赵小海的作风有问题，跟残联的一位女孩子不清不白那件事之后，凝凝非常伤心，床上躺着的这个家伙，是第一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男孩子，可命运为什么总要偏偏跟她作对呢！在周围遇到的男人里，不是像杨世迅那样下流无耻，就是和赵小海一样风流多情，难道世上的好男人都死绝了吗？为什么她总是遇人不淑呢！于是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理这个四处留情的风流之徒了。

    可不知为什么，虽然柳凝凝想硬下心肠来，但一碰到赵小海那可怜兮兮的目光，她的心总会悄悄颤抖一下，有一种怜惜疼爱的复杂感觉，这一次也不例外。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她不敢与小海散乱的目光对视，强忍着满床酒气熏天的恶臭味道，将病床四周的床单顺了顺，刚要往外走，却看到已经离开了一会儿的男医生又跑了进来。

    “哎呀，柳医生，刚才急着走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柳凝凝一愣，“哦，什么大事啊，看你紧张的，都出汗啦。”

    “可不是大事咋地，你可要把这个病人看好了，他还没交钱呢，昨天晚上把他送来的那小子，趁我和小王护士给他处理伤口挂吊瓶的时候，偷偷跑啦，你可要看好这小子，别让再悄悄溜了，我这个月的工资奖金就没影了，哼！以后再遇到像这样的流氓无赖，不交钱绝对不能治！死了正好，社会上就少一个祸害。”

    不明所以的男医生，生怕赵小海是个社会混子，等酒醒了伤也治好了溜之大吉，就叮嘱柳凝凝千万要小心。

    “扑哧”，柳凝凝被同事的话逗乐了，赵小海是个社会混子？他好歹也算个国家干部啊，怎么也跟自己一样，不是被人当成杀人犯就是当成地痞流氓呢，真够可怜的。

    “呵呵，好啦，齐医生没事，包在身上了，您尽管回家好了。”

    姓齐的医生见柳凝凝记住了自己的话，才放心离开了病房。凝凝被他刚才那番话逗得忍俊不禁，刚转过身来，正瞅见赵小海冲自己挤眉弄眼。

    “哼！你笑什么笑？讨厌……。”

    赵小海也被刚才男医生的话逗得忍不住想笑，此时见柳凝凝已经不再对自己冷言厉色，而是换了一种嗔怪的语调，好像受到了鼓舞一般，刚想活跃一下气氛，缓解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却突然又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不好啦，不好啦，病房里夜里进来小偷，把看病的钱都偷走啦！这样的钱都偷，真是个没良心挨千刀的家伙，走，告诉医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