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处亦传来钻心的疼痛。江渡眉头微皱,有些好奇为何司命截脉术会变成这种阴毒手段,这种鲜为人知的阴阳术,本是用以稳固心神,于无形间散气,不该是如此阴毒的法子,这银刺入骨一寸,截断气机之余,更隐隐阻断了正常的经络运血,若是过上几个时辰,只怕这半截身躯都要废了。
“心狠手辣?”江渡摸了摸颌下的胡子,望向四周,隐约间见到墙上有几行刻字,举起灯盏走近看,是十八个大小不一,字体各异的“槐”字,他轻轻摩挲着这十八个字,有些好奇是何人所留。那三名捕快封穴锁脉的手段熟稔的很,想必进了这地下牢狱的人,都是要走这么一套流程的,重重禁制之下,谁还能以指尖画出如此痕迹?
江渡指尖轻轻划过这些槐字,惊叹之意涌上心头,这些划痕边缘整齐,若非收尾处总会有一笔力有不逮,真要以为这是工匠所留了。细细看来,十八个槐字,不单以字形分,更有不同山水画皴法的几分意思,以武道手段留书画意味,手段实在可怕。
江渡喃喃道:“镇魔楼这个名字起得很是恰当,只是那幽谷传人说这还只是第一层,那下边又有几层呢?又是否一层凶过一层呢?”
他缓缓走到那木门前,推开来,一片寂静,只有灯盏烛芯燃烧的爆裂声。江渡小心地捧着这铜制灯盏,仔细瞧着这安静的通道。原先那小屋已然消失不见,江渡走近看,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倒是有几分像矿井,只是即无脚手架,也没有什么火把,隐约听见有些声响,却听不清。
这镇魔楼的楼,莫非是倒过来的?江渡抓一捧泥土,先嗅后尝,心底推测证实几分。只是如此浩大工程,怎的没有半点消息传出。若说这地道是寻常手段,那这出入之法,定然与奇门脱不了干系。
他身前深渊不知深几尺几丈,只知一眼无际,忽然有一跃而下的冲动。
身后忽的响起一个女子声音,轻灵清脆,带着盈盈笑意:“下边风景可好,公子说不得有机会去看看呢。”
这声音优美而婉转,却没有一丝世俗媚态,反倒有种异样的吸引力,有这样声音的,想必是位倾国倾城的佳人,只不过如此幽暗地牢里,这样的声音忽的传出,说是位嫁衣女鬼,只怕才准确些。
江渡倒是不害怕,笑着回道:“公子?哪有这样的公子?”说着,举起灯盏,向声音来源处那间牢房走去,反问道:“这位倾国倾城的姑娘,想必是去过下边的喽?”
那女子娇笑几声,似乎颇为受用,答道:“衣着相貌不过世人眼光,妾身观公子行走坐卧,浑与天成,这一声公子,如何担不得?”
她讲的或许是恭维话,但以这样的声音讲出来,却使人觉得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她只是用这样好听的声音讲出来罢了。
江渡执灯缓缓走到那间牢房前,这牢房没有光亮,借着地道幽暗的灯光,隐约见着一张梳妆台和一张女子绣床。吴同风方才路过这里时,似乎打了一声招呼?江渡忽的想起,这偌大地道的诸多牢房里,似乎只这一间有人。
那女子坐在阴影中的绣床上,瞧不见相貌,只隐约看得见曼妙体态,江渡赞叹道:“姑娘如此身段,才称得上浑与天成。”
那女子静静地坐在暗处,半倚着墙,轻笑一声:“公子莫要取笑妾身,须知韶华已过,妾身如今只是这阴暗地牢一个囚犯罢了。”
江渡轻轻敲了敲这不知何等材质的牢门,仿佛是那月下偷香的风流书生,笑着道:“姑娘,小生不才,听闻庐州红药可治相思,敢问是真是假?”
这话讲的倒是露骨,若是个翩翩公子讲,只怕又要有几个姑娘患那相思病了,只可惜江渡邋遢的厉害,实在没半点吸引。那女子忽的语气一变,冷冷道:“这位先生,你怕是认错人了。”
江渡举着灯盏,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事情,故作惊叹道:“难道这堵墙后,不是楚红药楚姑娘?那可稀奇了,世上怎么还有第二个人能如此令人心动?”
那女子语气又变的妩媚轻佻,慵懒道:“红药哪里有什么美貌,只不过世上的人都想欺辱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找个好听的名头罢了。女子活在世上,不就是一幅画么,越是好看,越是名贵,若是这画不合心意,就买来卖去,价高者得。”
江渡虽看不见她神色,却也听得出来这哀怨之情,若是换位正人君子来,只怕要拥入怀中好言劝慰了,只是江渡不是正人也不是君子,只是条丧家之犬罢了,何况楚红药当初杀人剥皮的本事可是厉害的很,那一双纤纤玉手不知道沾了多少心头血。江南三道哪个不怕她的手段,却又哪个不想与她同衾而眠?
江渡笑着道:“楚姑娘此言差矣,你虽有远胜画上人的容貌,却也不是什么弱女子吧。”
楚红药随手拿过床头一枚铜镜,细细端详自己容颜,轻声道:“公子这话可就不对了,红药只不过杀几个坏人罢了,怎么就不算弱女子了。我一介女流,被关在这地牢里,还算不得弱么?”
江渡哈哈大笑,“弱,怎么不弱,若是强,便该杀了宋归梦,而非被关在这地牢里了。”
楚红药放下铜镜,捂住心口,泫然欲泣,“明知妾身娇弱,公子还来取笑妾身,实在令妾身心寒呐。”
江渡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个疯女人,回到地道尽头那件小屋。
而楚红药缓缓起身,摸索着燃起桌上烛火,将幽暗囚牢亮起一丝微光,照亮她青丝娥眉,照亮她娇柔身段,照亮她一双空洞双眸。
这美貌冠绝江南三道的女子,双眼竟被人生生绾去,这幅美颜画像之上,从此有了缺陷。
楚红药缓缓坐在梳妆台上,轻轻念着一个念过千百次的名字,仿佛青梅唤竹马,菟丝附丝萝,无限深情,百般哀愁,千种难过。
她轻声道:“宋归梦啊,我何时能杀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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