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而归,少女敛裾相随。
“渐离先生,我听着这广陵散,倒像是看见聂政刺侠累呢!这故事和这曲可有什么关系?”
“广陵散说的便是白虹贯日。”
“难怪呢!聂政这人我不喜欢,倒是那句‘士为知己者死’说到了心里!”
高渐离停步桥心,转身,问:“你不喜欢聂政?”
“不喜欢。”
“为什么?”
“严仲子与侠累结仇,不过是大臣争权,只关利益,无关是非。严仲子屈尊来求聂政,说是英雄识英雄,好像也可以叫买凶杀人。聂政因为严仲子知他是豪杰,就替他杀人,在情却不在理。舍生取义纵然可贵,杀身不成仁反成不仁,岂不是可悲?”
高渐离闻言心惊,他们慕聂政重诺轻生,甚少去理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乃至是非对错。
“买凶杀人,这四个字倒是极妙。”
他对月而望,一声长叹:“我竟不知该为他喜,还是为他悲?”
“为谁喜?为谁悲?”
“聂政。”
这一夜生了奇怪的事,高渐离没有回家,而是到爷爷租住的小屋借宿。
高渐离来时,清河正在给爷爷洗脚,她好心疼琴姬,絮絮叨叨地跟爷爷埋怨。
“燕国太子怎么能这样对琴姐姐?”
爷爷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很多男人不把女人当人。女孩子是他们传宗接代的工具,寻欢作乐的物件,交易买卖的筹码。”
“交易买卖的筹码……燕国太子想用琴姐姐买什么?”
“千金买不到的东西。”
“人心?”
“人心。”
“谁的心?”
爷爷沉默不语,清河不笨,隐隐猜出因果。
“燕国太子买大哥哥的心做什么?”
卖命。
答案很简单,可是爷爷不能说,只能哄她去睡觉。
“不知道。他们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啊,就操心你自己吧!”
清河知道爷爷在搪塞,还待再问,便听见高渐离在外扣门。
陋室狭小,爷爷和高渐离挤一张床,清河独睡在里间。
一点冷月千堆雪,清河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夜半,她披衣起床,捧了烛火到爷爷床前。
“爷爷,我不要像琴姐姐这样活。”
爷爷揉揉眼睛醒来,柔声问:“那你想怎样活?”
“想怎样活就怎样活,我不要一辈子都攥在别人手里。”
“你要知道,这人世间很不公平,却也很公平。想要自己做主,就得有真本事立足。”
“我可以学。”
“先得吃苦。”
“我能吃苦。”
“好。”
白爷爷慈爱地抚着孙儿的头,拢她在怀里。
老人很欣慰,他知道孙女长大啦,属于她自己的一生真正开始了。
夜渐深,风愈烈,孙儿在爷爷臂弯里沉入酣梦。
风雪虽寒,吹不进温梦;人世虽浊,染不得冰清。
此夜长安,因有爷爷在侧,待孤身立于天地,却是另一番因果。
一生最幸是少年壮志,一生最不幸恰也在不肯低头。
路直路曲两脚踏,雨来雨去一肩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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