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上了。”
许自清心中直咂舌,若是这晒盐法不成,那可是欺君之罪啊,一时间惊骇难言。
二人一时沉默,直望着被夕阳染红的海水。
而在千里之外的上京城,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早朝上发生的一切还未来得及传入王鸿的耳中。
从鸿胪寺的官员接过奏疏开始,大殿之上就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这位官员将奏疏上文字朗朗读来:
“赴扬州监察御史王鸿谨奏:圣上自即位以来,铲除积弊,黜陟幽明,事必躬亲,恩泽宇内,今日之大兴百姓莫不感念皇恩浩荡。然问当今天下且安且治也?臣以为未也。世族遗祸,藓疾犹在,各州各县,鞭长莫及……”
臣子递上的奏疏有几句话用来拍当今天子的马屁再寻常不过,众人皆知这不是重点,只管竖着耳朵,大学士徐翼面色严肃,而李阁老则背着手,搓了搓手指。
“臣知圣上日夜忧心扬州私盐之事,自入扬以来,晨乾夕惕,恐负圣心,臣近履盐场,始知庶民之中,灶户尤苦。海盐熬煮,全资灶户,蓄薪之时,山荡渺漫,人偷物践,欲守无人,不守无人,此一苦;晒淋之时,举家登场,刮泥汲海,汗流如雨,隆冬砭骨,亦必为之,此二苦;煎煮之时,烧灼熏蒸,蓬头垢面,不似人形,酷暑如汤,亦不敢离,此三苦,征盐之时,寒暑阴晴,日有课程,前者未足,后者复来,更有无盐抵价者,举家忧惶,此四苦。此四苦致臣所见灶户多为小屋数椽,不蔽风雨,粗栗粝饭,不能饱餐。然灶户之苦若此,几人知盐价几何?出灶户之手,斗盐五钱,车马私贩,二十倍之,今已至百二十文矣。然不计车马劳费,税不过二成,其余皆入盐商之手,更有盐政官员沆瀣一气,贪污受贿者十之八九,浑浑噩噩者不知凡几,骨鲠之士寥寥,身为天子之臣,只知娇妻美室,罔顾百姓生计,死不足惜。然贪墨财帛如赵丰城者,不过冰山一角,其他巨贪大盗者,难遍以疏举,臣是以昧死竭忠,惓惓为陛下言之。”
鸿胪寺官员的声音刚落,这一句意有所指的巨贪大盗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终于又热闹起来,之前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臣,憋着一口气终于又有了发言的机会,一开口就嚷嚷着王鸿一派胡言,也难怪,王鸿这一句贪污受贿者十之八九实在是危言耸听,若是不跳出来反驳实在不能显得自己是忠臣呐。
大学士徐翼皱起眉头,此时脸上这神情倒也不全是伪装,而是王鸿这一意孤行让这位大学士也觉得整件事模糊不清了,难道那位王家雏凤真是这般硬骨头,为了几个私盐贩子不惜把自己搭进去?
李阁老则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
倒是皇帝将手压下去,示意此时鸿胪寺官员继续。
“臣闻百姓言:私盐贱而官盐贵,所以私盐不可尽去。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今日盐价高涨之症结,皆在盐不足用。故今臣所述盐之晒法,实乃釜底抽薪之法也。旧时煎法,大盘日夜仅二百斤,小盘半之,今之晒法,亦聚卤地之尤咸者,晒曝令极干,实于漏,渗入溜池,复取池中水浇之,如是者再,则卤可用矣。一夫之力,一日亦可得二百斤,此法推行,灶户再无薪柴灶具之费,我大兴百姓再无食盐之虞,因一己之私罔顾天下大势者,不过火前飞蛾,何足忧也。扬州之事,伏惟圣上允臣临危决断,臣不胜感激涕零。”
朝堂为之一静。
此时在这座大殿之中,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就连那些个勉强站在队伍末尾旁观的小官,一愣之后也都反应过来王鸿抛出了什么,哪怕王鸿真是在扬州胡作非为,有了这新式制盐法的发现之功,亦可以功过相抵,能叫海盐翻几倍的产量,这每年盐税就得多多少银子的进账?
而大学士徐翼的眉头反倒皱的更紧了,能够成为大学士的人物,想事情怎么可能会那么简单,晒盐法虽好,可如此一来官盐的控制难度可是要增加不止一倍,这不过是解决了扬州的盐价涨势罢了.
徐翼几次想开口,但他数次看向当今天子的脸色,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哪怕他顶撞过当今天子数次,至今仍旧能活生生的站在这个大殿里,他徐翼怎么可能是愣头青似的的人物?论对当今天子心思的揣摩,他自认为也就差李廷时那个老不死一线罢了。
那些盐商背后的世家大族做错了一件事,就是不该拿盐价来要挟这位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终归不是一个懦弱的帝王啊。
而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又觉得寂寞了,这些站在大殿里只会阿谀奉承的家伙,哪里懂得藏富于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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