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人便乱砍,秦通判和知州相公就是这么给拖到求雨坛上,放锅里给煮成了一锅肉汤,被这些人分着吃了。
剩下秦家这个娃崽,被她趁天黑翻墙背了出来:大人不在乎身家,留下这么个奶娃娃,可不作孽么?
背着这个苦命娃娃,她像受惊的鸡婆般地朝山沟沟里钻,山里黑,山里冷,山里见不到半颗火星子,偏偏因着黑和冷,她才觉得安全——台州城倒是很亮很热,街面铺户都燃着火,剥剥地响。
她不会读书人那“民如发,匪如梳,兵如篦,官如剃”的文词,却天生地明白官、兵、匪,都是极可怕的东西。
又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娃崽,哼了几句“戴雉尾,好儿郎”的俚曲儿,好容易等娃崽闭上眼不闹了,她正要整好了前襟接着赶路,一股年轻爷们的汗骚气却这么呛乎乎地冲进她鼻子里。
那骚膻味的正主是个面皮黝黑的挎刀汉子,身量不太高,圆脸粗胳臂,头上没挽髻子,只用一块白布包了头,身上胡乱披了件不合衬的半旧直裰,看去不僧不道地,只两个眼睛不住打量她,那贼瞳子亮得吓人,却让她想起三天没沾奶水的尕娃娃。
事要糟。
嗓子眼里猛地跳出这三个字,却在逸牙缝前被她一个个地硬咬住,哽着脖吞了回去:
“好汉,俺……”
这话开了个头,却不晓得如何说了,乱军乱贼不比绿林讲个道义,叫好汉喊赖汉唤菩萨搭救,也都是一般下场,她其实很想叫一嗓子扭头就跑,可怀里这个娃娃……
她低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娃崽,咬了咬牙,小心地将蜡烛包裹紧些,放到一丛豆腐柴边上,自己蹭着那方歇脚的青石朝地上斜坐了,仰着脸望着那挎刀汉子,轻声道:
“爷台,奴身子给你,可……可轻着些。”
她前襟本就没扣好,这一活动又挣开了些,小衣下那对粘着油汗的大葫芦**像吃了吓的兔子般上下起伏着。那汉子瞧着她的胸口,喉结抖了抖,含混不清地道了声“俺应你”,倒像口里含了个没啃干净的枣核。
汉子压上她的时候,长舌带着那股炙臭的热气舔上她的脸,这贼人浑身都冒着骚腥气,胳膊腿满是腱子肉,好似春天里口轻的公牛那么野。她嗅着贼汉子身上的味道,不由自主地伸开手,五个指头深深地抓进公牛的肩胛肉里,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
水叶娘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公牛不要命地朝她顶过来,仿佛要把她按进土里似地使着蛮力,可这一顶,却像使尽了气力般地瘫在了她的身上。
一根铁枪不知何时扎进了“公牛”的后颈窝,从张着的嘴里冒出枪尖子,一股血浆子突兀地覆上了水叶娘的脸,使她的面前只剩了一片殷红色。
耳边依稀有个老汉的声音在响:“大郎,咱们如今也投了方明王,这样行事,却是得罪人——罢了罢了,救人要紧,将尸首搬开,先探探路数。”
便听得有个年轻些的后生应了声,一脚将尸首踢了开,叶娘还怔着,只傻傻地看着一个俊俏英武的汉子一面从死人身上拔出枪来,一面在尸首怀里上下寻摸了一阵,最后将死鬼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小荷包摘了下来,从里面捏出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纸,展开去,小声地念出声来:
“一者无上光明王,二者智惠善母佛,三者常胜先意佛,四者欢喜五明佛,五者勤修乐明佛,六者真实造相佛,七者信心净风佛,八者忍辱日光佛,九者直意舍那佛,十者知恩夷数佛,十一者齐心电光佛,十二者惠明庄严佛,身是三世法中王,开杨一切秘密事,二宗三际性相义,悉能显现无疑滞。……”
水叶娘听不大明白这种雾遮遮的轱辘话,更不晓得是哪座庙里的神仙,只觉得面上黏嗒嗒地,似乎有什么东西渗进口里,腥咸腥咸的。
“亏得神仙搭救……”
这个念头刚刚冒头,她心中一松,眼前顿时黑了下去。
……
………
这一年是宣和四年,大宋的丰亨豫大之局,已经到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时候,以至于大宋士大夫们闲着没事就靠党争消磨时间。
这一月,河北诸路宣抚制置使童贯为首的一众伐辽边帅,草书露布告捷东京,伐辽大功转眼即成。天下士民莫不额手称庆,以为大宋盛世就在眼前。
这一日,一众身穿白衣、头绑白布的摩尼教徒打破台州治所,知州齐安民、通判秦伯琴为首的大小官吏统统被活活烹死殉国,城中居民尽被教徒裹挟而去,台州城只留下一片散发着烧尸焦臭的瓦砾。
秦通判家的乳娘则抱着襁褓中的秦家遗孤趁乱逃进了附近的天台山,不过水叶娘做梦也没想到,她在深山里仍然遇见了摩尼教徒,更没料到会在这个当口被人救下来。
她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只看得天上闪着几点孤星,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根——亵裤还半敞着,风从盖着她下半身的破烂直裰下面吹过,冷飕飕地。
她缩回手,怔怔地望着天,低低叹了口气。
在她一眼望不到的地方,有一老一少两个男子的声音正在讲论着什么,隐隐约约传到她耳边。
坐着的那老人,满头白发如雪,寿眉似剑入鬓,一部修髯恍如千条银线飘拂胸前,看上去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寿数,只觉得这老者气度俨然,举止闲雅,仿佛与画上仙翁一般。偏偏这画上仙翁般的老者头上戴了一顶精铁锻造的委貌冠,上盘着双龙捧日之图,冠身簪着青玉横簪,玉簪两侧垂下冠缨,更透出一股威赫庄严之感,倒像是侯王贵人一流。
一旁拨火的英俊汉子,额上生着一点朱砂记,浓眉大眼,看似粗豪鲁莽,偏偏面似满月,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身上腱子肉结实饱满,隐隐露出龙纹花绣。
那老者看着年轻汉子拨火,叹息一声道:“大郎,你既然投奔了方腊一伙,多少还得与他们一些体面。今日你杀的那厮,本身没什么出奇处。然而他脖子上挂着的那荷包里,分明是一卷摩尼光十二佛真言。摩尼教中有资格拜受这摩尼光十二佛真言的人物不多,不知便是哪个不知名重要人物的亲眷……”
那被唤作“大郎”的人,自然是江湖上有名的九纹龙史进,他压着心头怒气,勉强应道:“竹翁,既然方腊给了俺一个纠察明使的身份,又爱重俺这身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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