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是夏日出生,她出生时,桃花竟又匆匆开了一季,宫里的人都啧啧称奇。
自栽种之后,桃树不按时令开花的,这是第二次。
毓秀来到东宫,守宫的宫人正提着木桶给树浇水,看到皇上驾到,一个个忙都跪了,连声恭贺陛下大喜。
毓秀走到桃树前抚上花枝,儿时的记忆涌上脑海,一时百感交集,眼睛都有些湿润。
她在东宫住了十几年,来看她的人却少得可怜;灵犀本就对她有所忌惮,轻易是不肯上门的;明哲弦的后宫,甚至欧阳驰本人,也为避嫌躲的远远的;与她最为交厚的华砚,也因为身份的缘故不敢贸然来她寝宫,姜郁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年,陪伴毓秀度过无数日月的,就只有这一株桃花。在她出宫封府之后,也会时时回来看它,在每年春天桃树开花时,回宫小住。
毓秀登基之后,太妃曾提议将桃花移栽到金麟殿,被她婉言回绝了,她怕过程中出现什么差错,弄死了这颗树。
东宫与金麟殿不算远,只要走上几步路,想见还是能见的,这就够了。
毓秀正伤情,侍子就吞吞吐吐地开口,“皇上,时辰不早,若不速速回金麟殿梳头,恐怕误了大婚的吉时。”
毓秀折下一根花枝,举在手里往回跑,后头的人端着袍子角跟着狂奔,场面甚为壮观。
早已预备妥当的灵犀在去金麟殿的路上看到这一幕,嘴角笑的弯弯的;她身边的美貌侍子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引得灵犀越发欢心愉悦。
西琳皇宫代代女主,身边服侍的大多都是年轻俊美的男子,这些奉茶伺墨的近侍,不比寻常劳作的宫人,须得是年方十六到二十五岁,考过生员的读书人,即使非官宦人家的公子,也要出身清白,品才皆优。
侍子一朝入宫,得女主赏识收为内院,或破格放官的大有人在,自古出身非王侯府第的秀才,以入宫选侍为前途的并非少数。
灵犀身边的美侍名叫云泉,孝献十七年选入宫,被灵犀求来身边做了心腹。
灵犀想着毓秀一时半会也准备不好,就领着一众随从绕了一圈御花园,又逛了一趟东宫看了早开的桃花,才移步奔金麟殿而来。
她到时,姜汜已恭候在外,两个人客气地寒暄几句就没了话。
毓秀整容精装,冠上九瑠冕,大功告成。
女皇大婚,帝后均着大红,姜汜与灵犀等到毓秀走出宫门,呼吸都是一紧,两人呆呆看了一会,才屈膝跪拜,奏曰“恭贺皇上大喜”。
“太妃与公主平身。”
毓秀脸上着浓妆,只含着一丝浅笑,更衬得她整个人帝王威严。
若不是她胸前别着一朵不伦不类的粉红桃花。
姜汜蹙起眉头,轻声奏道,“今日场面隆重,陛下身上穿的非绸则缎,佩戴的也尽是金银珠玉,画蛇添足戴一朵桃花,是否不和体面?”
都用上“画蛇添足”这么盖棺定论的词了,还问什么“是否”?
灵犀弯眉笑道,“皇姐从来特立独行,今天她大喜之日,顺遂她心意也没有什么不好。”
姜汜深吸一口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再劝的话咽回肚子里,眼看毓秀一脸坚定,他就明白无论他再怎么说也是徒劳。
灵犀与姜汜笑着对视一眼,归位站在她身后,三人在浩浩荡荡的仪仗跟随下前往天合殿。
君臣摆好站位,礼炮鸣响,乐声齐奏,毓秀站在正中,一颗心犹如鼓鸣。
她之前没料到自己会如此慌张,比登基大典要恐怖五倍十倍的慌张。
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这些词到了今天才有了真正的意义,向她走来的是他的结发夫君,道理上要一辈子站在她身边的人。
想到这,毓秀又有些自暴自弃,她和姜郁哪里有一辈子,她从下封后诏书的时候就在心里做了决定,等自己羽翼丰满之后就放他自由。
灵犀的一纸奏疏,看似成人之美,实则把她推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底洞。
毓秀回头看了灵犀一眼,灵犀笑着对她眨眨眼,像是在安慰她不要紧张。
毓秀又觉得那些所谓的阴谋论都是她自己多心,灵犀明明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天真可爱,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深的城府心机。
天光大亮,太阳渐渐透出热耀的雏形。
毓秀站在九十九级台阶的尽头,看着他的皇后在欢鼓庆乐中向她走来,殿下百官叩首,呼声震天,她的耳里却静默一片,眼里也只有姜郁红袍金冠的身影。
一步步,一阶阶,越来越近。
等他的脸终于在她眼前清晰,毓秀却突然喘不过气来,厚重的喜服与冠冕似千斤禁锢,姜郁冷漠疏离的表情更像直冲她射来的利箭。
毓秀明知她该对姜郁伸出手,却在他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裹足不前。她很怕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更怕他的眼睛会越过她去寻找灵犀的视线。
姜郁走上高台,没等到毓秀伸手,清冷的面容终于现出一丝波澜。
姜汜的笑容僵在脸上,灵犀也有一瞬皱了眉头,毓秀却只是傻傻地看着姜郁发呆。
姜郁犹豫着向毓秀伸出手,毓秀的身子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也不能动。
初春的天气还带着冬末的寒冷,毓秀眼前却闪过灼眼的光晕。
昨晚滴水未进,睡眠不足,又惊惶过度,她整个人都不太好,昏昏沉沉只想往下倒。
姜汜想冲过去扶住她的瞬间,毓秀胸口的桃花碎成无数桃花瓣,围着她风舞打转。
她的四肢虽然还轻飘飘的,却像被一股力量稳稳支撑;阶下跪拜的臣子看到女皇身周桃花飞舞的盛景,无一不高呼天象,啧啧称奇。
毓秀从惊慌失措恢复到泰然姿态,笑着迎上前扶住姜郁伸收两难的手,相携而行,行拜天拜地的大婚礼。
毓秀不再担心姜郁眼里没有他,从始至终,她的眼中也没有姜郁。
姜郁瞥到满是云淡风轻的毓秀,在之后与灵犀无意间的对视中,脸色惨白。
拜礼毕,帝后双双登上金波玉龙撵游街往天坛去。
姜郁虽然紧紧靠在她身边,毓秀也感觉得到他从里到外散发出的寒。
他的一双眸子沉静的像澈蓝的湖水,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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