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家,不与军戎为伍,乃是家规之中重中之重的一条,当年齐家的族长早有预见,天下之事,分分合合必引战火,而巫蛊本就不是寻常人所能习得的秘术,若是放在用兵打仗中,大败敌军自然不是难事,但是这种异禀之力,也注定会招致灾祸。
齐家本就不是喜欢树大招风造人羡妒的家族,哪怕只是为其他军阀效力,也唯恐得此神力相助的人,最终会因贪欲或惧怕而反害齐家。
正所谓怀璧有罪,古人言向来并非毫无根据。
而这一队军阀,一看便是来者不善,齐秉医此话一出,便看到那自称王大雄的王司令变了脸色,他那两道乱眉一抖,只得摆摆手,令紧随其后打算跨入院门的几名兵丁退后,守在宅院之外。
原本热闹异常的院落此时一片寂静,唯有齐秉医自顾自地饮酒吃菜,时不时地给身旁左右的齐孤鸿和齐敏夹菜,活似根本没看到王大雄一般。
齐秉医的态度令王大雄好生尴尬,他低声咳了一声,讪笑着两步向齐秉医走来,绕过了两张桌子,眼看距离齐秉医就只有一张桌子之隔的时候,齐家门徒中的一名长者正举杯饮酒,人虽然是抬着头,看都没看那王大雄,桌下的脚却伸了出来,一条腿挡住了王大雄的去路。
如果齐孤鸿没记错的话,要称呼这位长者一声梁阿公,门徒中年轻一辈的梁彦便是他的亲侄子,也是跟着他进了齐家,梁阿公只有一条手臂,听说他的右手是当年为了救齐秉医,替他挡住一只蝎蛊,被蝎蛊毒废了半条手,为了保命,他的那条手臂还是被齐秉医亲自砍断的。
此时梁阿公也赤着上身,右肩下面只有一截肉疙瘩,图腾也只剩一半,此时他便仰头与王大雄对视着,一脸凶神恶煞地望着王大雄,冷笑一声道:“后生,前面就是齐家主桌,我在齐家呆了六十年,都没资格坐在那张桌子上,你看那里哪儿有你的位置?”
若说王大雄刚刚还是强作自如,那么此刻就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的脸色铁青,从牙缝儿里挤出来几个字道:“哦,那你想让我坐在哪儿?就在这儿站着?”
“实在抱歉,”被大家唤作阿彦的梁彦此时已经站起身,对着王大雄赔笑道:“只能说王司令来得不巧,今日是齐家的家宴,向来有不待客的传统,不如王司令改日再来,或者……”
阿彦说着搬出来一把椅子,放在了几张桌子中间的空地上,王大雄咬着牙环顾左右,见齐家门徒正用不善的目光望着自己,咬牙切齿地低声道:“齐老爷子,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王大雄今天可是送礼来的,您老人家就则样对待我,是不是有点儿太那个了?”
“我齐家无名无能,哪里好意思收王司令的大礼。”
齐秉医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话语之中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和决绝。
只是对面的王大雄光顾着听后半句鼓吹,全然没在意前半句,洋洋自得地自顾自道:“谁不知道咱们齐家炼蛊的本事那叫一绝,”王大雄说到兴奋之时,忍不住一拍大腿道:“我早就听说了,这蛊可是厉害,根本不用人到跟前,连个枪子儿都不用,就能要了别人小命,这要是用在打仗上,那我王大雄可就不是千古镇这么一个小破地方的什么狗屁司令了,到时候岂不是要当湘西总司令……”
王大雄说得唾沫横飞,根本没注意到齐秉医的眼色已经越发不悦,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起头来望着王大雄道:“听王司令的意思,是说想用蛊术来杀人?”
“那是当然!”王大雄的眼珠儿一横,梗着脖子道:“打仗打仗,不死人怎么叫打仗?”
齐秉医抿着嘴唇点点头道:“那,老朽借问一句,打的是什么人?”
“敌人!”满脸横肉的王大雄一脸凶相道:“当然是和我王大雄作对的人!”
“哦,那打不打百姓?”
“这个嘛,”王大雄听明白了齐秉医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将视线转向一边,支支吾吾道:“打仗嘛,多少难免会有误伤,不过要是有了齐老爷子的蛊术,想杀谁就杀谁,到时候不也就不会误伤百姓了不是?”
齐秉医听到这里,冷笑一声站起身道:“不管是兵是民,都是人,既然有屠杀,就必然会伤及无辜,此番王司令之所以能进驻我千古镇,也是经过一番恶战,你只知道你坐稳了这司令的位置,但你可曾知道在这一战中,多少无辜百姓因你这‘司令’二字的头衔而冤死?”
“打仗就是打仗,”王大雄被齐秉医的语气激怒,恼羞成怒地争辩道:“谁死谁活老子不管,可是这司令的位置,就算不是我坐也总有别人来坐!仗总归是一定要打的,你们齐家帮我就是帮你们自己,否则别人打进来了,到时候还会不会这么客客气气地来跟你商量,老子可就不知道了!”
王大雄说到这里猛地起身,一拽披风便跨着四方步向门外走去,刚走出两步,王大雄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回过头来,对着齐秉医哼了一声道:“齐老爷子,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们齐家这么多张嘴考虑,为千古镇这么多老百姓考虑!”
不过片刻,王大雄已经率领手下离去,只是大宅门前的街上,久久都响彻战马嘶鸣之声,那声音仿佛要踏破千古镇的大道长街,要踏破这座镇子难得的宁静。
王大雄闹了这么一场,宴席是吃不下去了,齐秉医深吸了口气,对着齐家众人摆摆手道:“你们继续,照常吃喝,老朽年事已高,先去休息了。”
齐孤鸿想陪在齐秉医身边,然而齐秉医却对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你是齐家的嫡亲,要在这里坐镇……”
话说到一半,齐秉医突然停了下来,他那有些昏黄的双眼环视着齐家大宅,苍迈的手掌紧紧握着齐孤鸿的手臂,若有所思道:“总有一天,你要靠你自己,坐稳齐家这个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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