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泪水打在了手背上,梁倾默的手僵在半空中,视线模糊,蓄积在眼睑内的晶莹夺眶而出,簌簌往下掉。都怪她,若不是她答应白千首试试他的真心,他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动不了,说不了。
中了那么多刀,他不疼么,她只是看着都疼得不行。
梁倾默小心翼翼揭开黏在卫暻弈身上的内衫,血液凝固的地方她深怕自己下手不知轻重弄疼了他,即使他已昏迷没有知觉。白色的内衫与血衣无异,褪下时鲜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滴。
马车内充斥着铁锈的味道,梁倾默将白千首给的止血药撒在卫暻弈的伤口上。白色绷带绕着卫暻弈全身缠了一圈又一圈,她第一次给人包扎也不懂,回忆以前在医院里的所见所闻依样画葫芦。
“卫暻弈,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她抚着他苍白的俊颜,一滴泪滴在了他的唇角,是苦涩。
白千首处理完单喻怀与封尘歇上了另一辆马车,来之前他便备好了两辆马车,一辆给卫暻弈,一辆给他和百里炼。
经过这事,两人总该明白互相的心意了吧,也不知他们日后会不会感激他的出手相助。他还打算也用这招帮一帮百里炼和纪清鸢。不过,百里炼太聪明,他这一出再来一次,估计不顶用。
马车内堆了几十味药材,白千首挑了几样扔进药罐里捣碎,以他的医术,治卫暻弈不难,就是苦了梁倾默那丫头,得哭上好几天。
“师傅。”百里炼撩开车帘,凤瑀仰着脖子往里张望。
“到齐了?走人,你去给那两口子赶车,剩下的那个给我赶车。”白千首头也没抬道。
百里炼应了声坐上卫暻弈所在马车的驾车处,凤瑀则留在白千首的马车上,几人连夜赶路回姜城。
“弟妹,你也别太担心,有师傅在小师弟死不了。”车内隐约有哭声传来,百里炼忍不住安慰道,白千首的医术他一万个放心,只要不是断气了基本不成问题。
“我知道,但我见不得他这样。”梁倾默守着卫暻弈,鼻子抽一抽的。
怕马跑得太快车身剧烈抖动,百里炼驾车一直保持着车身平稳,什么都不说未免尴尬,“趁小师弟还没醒,我有件事想问弟妹。”
“你想问清鸢的事?”
“弟妹果真冰雪聪明。清鸢总说你们是老乡,可你是彦城人,她是岚城人,老乡二字如何解释。”
“师兄为什么不去问她?”其实她和纪清鸢两人的处境都一言难尽,一面是复仇之后,一面是谎言之下,百里炼肯主动问她,多少还是在意纪清鸢的。
“是不敢问,我时常有种预感,等她亲自告诉我的那一日便是我们分离之时。”百里炼抬头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她此时在做什么,也在看夜空么。
“师兄,我现在说的话,你可以当没听见也可以自己慢慢琢磨。我和清鸢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只有死亡才能通向那扇门,我不是真正的梁倾默,清鸢也不是真正的纪清鸢,正因为同名才会成为她们。如果有一天我们死了,可能是真正的死亡,也可能是重新回到那个世界。”
百里炼握着缰绳的手一抖,他猜到了一半。她一直想说却又在逃避的事,她不是真正的纪清鸢,待了这么久,她会想回去么。“梁姑娘想回去?”
“刚来的时候特别想。”
“那她应该也一样。”有一晚他问她是否是真的纪清鸢,她回的一句话很对,“只要这具身体是,那我就是。”那时,她便隐晦地说出了答案。
“怎么会不想,那边有我的父母和亲人,这里,我只有他。很难说,如果有一天有机会让我回去,我会不会抛下他。”说到离开,卫暻弈不安的情绪传至她掌心,她握着他的手,而刚刚他似乎回握了她。
昏迷中的卫暻弈能听见两人的谈话,但他怎么也醒不过来。她并非真正的梁倾默,难怪灭门之仇她不记得也不恨,难怪那晚她问他爱上的是她还是梁倾默。论性格,她与梁倾默大不相同,她更清冷,真正的梁倾默要活泼一些。两人如此不同,他只当她是失忆的梁倾默不曾想她是另一个人。
换句话说,她以另一人的身份来到他面前,他会不会爱上她。或许会,也或许不会,人生没有如果。
“小师弟对你情深义重,你当真舍得离开他?”百里炼心想,就算纪清鸢有一天要回去也会拖着梁倾默,不如他把梁倾默回去的心抹了。
“我,不舍得。”梁倾默在卫暻弈身侧躺下,她靠着他的头,他的气味让她安心。
“听弟妹这么说,我为小师弟开心。”
卫暻弈浑身是伤,梁倾默不敢抱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师兄是想我不走了,清鸢走的可能小一些吧。”
“啊,被弟妹瞧出来了,”百里炼爽朗一笑忽又咳了几声,“你可别告诉她。”
“我也有句话想对师兄说,女人的心伤不得,伤了一次永远会有裂痕。”
“她也说过类似的一句话,不过弟妹这话我记下了。时候不早,你歇息吧。”
“辛苦师兄了。”
“嗯。”
平稳的马车在黑夜里前行,梁倾默挨着卫暻弈睡去。梦里,她一直往下落,上方不见天空下方不见河流,仿佛是掉落了悬崖。不知过了多久,儿时的记忆浮现,一幕幕如同放电影一般在她面前穿过,她走过岁月的长廊,停在出事的那天。
她看着自己被汽车撞倒在地,看着自己被送进医院,看着父母在急诊室外哭泣,最后看着病床上的自己。
时间的指针快速转动,病床上的自己看不到转醒的迹象,父母探望的周期从一天一次降为一个礼拜一次。爸爸妈妈放弃她了么?自我厌弃的情绪遍布周身,来不及消散,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门。那道门后站着梁倾默,而她身后站着的是卫暻弈,他静静地盯着她,一语不发。
“我还是想问你,你喜欢的是梁倾默,还是我。”
卫暻弈的眼里出现一丝波动,他张着嘴,嘴唇蠕动,但她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她拼命往前走却怎么也走不近那道门。
梦境在两人即将触碰时裂开。
猛然睁开眼,面前是卫暻弈不带温度的睡颜,马车窗外的天刚刚亮,太阳还未升起,树林里的温度比城里冷,她扯了扯被子裹紧自己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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