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几天,乌有村就像一潭死水,再无动静。
积雪早已消融,大雪过后的土地焕发出勃勃生机。阳光下,有嫩黄的小草迫不及待地钻出地面,在微风里娇怯地打量这个新奇的世界。
新村长陌然走马上任半个月,除了当选后开过一次会,再没接到支书齐烈的指示。
齐烈不找他,是眼里根本没有他,还是乌有村真的无大事?
接近年关了,村里不会没有大事。孤寡老人过年慰问,农田补贴的落实,计划生育工作的年度收尾,以及县城水厂的土地补贴发放。每一件事看起来都迫在眉睫。特别是涉及到冬季水利设施的维修,过了年,就难了。
乌有村有一条支渠,蜿蜒上百公里从上游水库而来。这条水渠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修的,动员了几十万人,日夜战斗在工地。当年的陌家爹,也是修水渠中的一员。
水渠成功后,确实给乌有村带来了巨大的帮助。想乌有村虽然不缺水,但水塘并非都在山腰。乌有村的田土,有一半以上的土地都在水塘上方,要将旱田变水田,水是唯一的保障。
过去,村民用水车车水养田,倘若遇到干旱年景,水塘里没水,只能干瞪眼。
这条水渠恰恰解决了这个重大的问题。水渠从山头过,打开缺口,清洌洌的水便能将乌有村半山腰以上的田土尽情灌溉。
水渠每年只在夏季几个月通水。一到秋季,不需要灌溉了,水渠便关闸停水。沿途的村民便去修缮缺失的渠道,加固或者清淤。
这本来是件大集体协作才能完成的事,果然在承包制出台后,水渠再没人管了。年久失修之后,千疮百孔。水库也懒得放水了,即便遇到百年不遇的干旱,水库也不再放水入渠。
其实这也怪不得水库,渠道不修,问题太多。倘若贸然放水,水到渠穿,造成了损失谁来赔?
由是过了许多年,上级领导终于发现,没有水,经济建设只是一句空话,于是又开始重视起水渠来,每年拨了不少的款项,专门针对渠道修缮。
过去修水渠,都是出义务工。这种传统在维持几年后,正式寿终正寝。现在再修,是需要出钱雇工来做的。
陌然了解过,镇里拨下来的维修款不少,但要全部将渠道修好无后患,这点钱显然还不够。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次祭起出义务工的大旗。他甚至有了主意,过去义务工组织不起,是村里没办法治到村民。现在他们再不出义务工,很简单,与土地补偿款挂钩就是。
县城水厂占用的是村集体土地,过去是一座桔园。这座山的土地补偿款,就不是一个组或者一个人的,而是整个乌有村,人手有一份的。
陌然找到齐烈,开门见山地说:“齐书记,我想组织村民,将渠道修一修。”
齐烈楞了一下,表态说:“好。”
“镇里拨的款,你看什么时候拿出来合适?我想了一下,工钱先不说,修渠道的人,每天解决吃喝还是要的。”陌然不动声色地说:“我听说,这次镇里拨的渠道维修款足够将渠道翻修一遍了。”
齐烈沉默了一会,问他:“你想怎样修?”
陌然微笑道:“还是出义务工的形式,每家每户都派人。”
“现在的人,能叫得到?”齐烈怀疑地问。
“应该可以。”陌然信心满满地说:“我做了调查,村里出去打工的男人,过年前基本都会回来。刚好趁着他们回乡没事干的机会,召集大家一起把渠道修一修,总是个好事。”
齐烈就摇了摇头说:“这些人在外面干的都不是泥水活,很多人连个锄头把都拿不起,叫他们来修,费力不讨好。不如请个专业的维修队,大家心底都有个底。”
陌然问:“哪里有专业的呢?”
齐烈毫不犹豫告诉他说:“齐猛就行啊。我看,不如包给齐猛去修。他这人还行。”
陌然笑道:“猛子过去也没做过这样的活。”
齐烈又楞了一下,反问他:“你见过当建筑老板的人都会砌砖么?”
陌然便不好再说下去,沉吟一会道:“也行。不过,我觉得还是开个会,大家表个态。”
齐烈摆摆手说:“会就不要开了,开来开去没个结果,耽误了事。”
“不开会,他们要是反对,怎么办?”陌然迟疑地问。
“反对个屁!”齐烈皱着眉头说:“谁不服,你就告诉他,是我决定的。有本事去告我啊!”
齐烈这是在暗示他,乌有村里,他齐烈说过的话,就是圣旨,谁也不能质疑和改变。包括他陌然,只能服从,不能有任何想法。
齐烈话说到这个地步,几乎把路都堵死了。陌然找的修渠道的缺口,被他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只要渠道维修的工程落在齐猛的手里,镇里拨下来的维修款就得让他收入口袋里。谭海花说的动用这笔款子拉票的可能性,就查无实据了。
“老狐狸!”陌然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脸上却依然露出谦恭的微笑说:“齐书记,我按你的指示办。”
齐烈显得很高兴,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齐烈就老两口在家,他这一辈子只生了齐小燕一个女儿。不是他不想生个儿子,只是他作为村支部书记,自然要响应计划生育号召。本来乡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生了一个女儿的,在适当的时间可以再生一个。
齐烈没再生,态度坚决地表示要响应和服从国家政策。他也真没再生,因此,齐小燕就了他唯一的女儿。
他呼叫老伴去炒几个菜来,他要与陌然喝几杯。
陌然也没推辞,喝酒本不是难事,只要心不醉,喝再多的酒也无妨。
而且喝酒后,人的胆子会大很多,语言也会流畅许多。更让深谙其道的人懂得,酒后胡话,当不得真!
其实,但凡醉过酒的人都明白,不管醉得多厉害,人的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的清楚。只不过是趁着酒兴,假借着酒醉的名义,把藏在心底的不痛快,痛痛快快地倾泻出来而已。
齐烈要喝酒,陌然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两个人刚坐定,齐烈便摸出电话来说:“两个人喝,气氛还不行,不如叫上猛子一起来喝。”
他也不管陌然的态度,自顾自拨通了齐猛的电话,要他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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