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处之地很高,所以,我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穆笙泪眼朦胧,回忆道:“我看到,玄桦叔叔重伤倒在了湖边,但一息尚存。那个女人……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活生生地挖走了他的元丹,随后吃了下去……”
玄衣指骨发白,一字一顿地道:“我不相信。”
如果简禾就是赤云宗的人,如果她在那天晚上参与了屠村,那她为什么不对他赶尽杀绝,有什么理由会替他拔箭、有什么理由收留他两年多时间?
可见,这不过是眼前这个小孩拙劣的谎话。
穆笙咽了口唾沫,声声质问化作鞭子,鞭笞在了玄衣的心脏上:“玄衣哥哥,你与她一起那么久,真的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你真的了解她是什么人吗?她所学仙功是哪一派?她救你之前是什么身份?对了,你见过她受皮外伤吗?她吃下了玄桦叔叔的元丹,无论受什么伤都能以超常的速度治愈,你想想啊!你快想想!”
“我当然了解她!”玄衣怒吼。
话一出口,他却忽然刹住了,浑身一冷。
纷乱的小小声音,悄然地在他心底发酵出来——
这些问题的答案,你真的知道吗?
你真的了解简禾吗?
……
穆笙痛心疾首道:“这两年来,那天晚上的回忆一直在我心里徘徊不去,未曾有一日忘记。口说无凭。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入我神识。人可以说谎,但神识不会作假,你可以亲眼看看当天发生了什么事,亲眼看看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在传说中,人在快死去的时候,生平轶事会在眼前走马观花地重映一次。越是不可磨灭的记忆,就会占据越大的篇幅,就跟播电影差不多。
魔族人同样有这种人形摄像机一样的功能,只不过,他们称之为神识。
神识不一定要在濒死时才能展露出来。当身体虚弱,或是主动卸下抵抗的时候,神识的壁垒也会随之减弱。如果对方恰好是个力量比自己更强悍的人,那么,让其入侵自己的神识简直轻而易举。
当然,每次被外人进入神识,那滋味就好比脑髓被一根针搅浑,非但很不舒服,心中所想,还会被看得一清二楚。一旦对方有心作弄,搞不好,自己就会变成傻子。
所以,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压根儿不会有人愿意把这重要性堪比身家性命的神识袒露给别人看。
扼在脖颈上的五指一松,穆笙摔落在地,捂着脖子,粗喘着大咳起来,贪婪地大口吸气。那光滑的肌肤上,已经浮现了五条骇人的血痕,喉间也涌出了一阵腥味。
“如你所愿,我就入你神识看看。”玄衣伸手,探住了他的额头,冷声道:“若我发现你有半句虚言,必会让你后悔出现在我面前。”
……
空荡荡的混沌中,无声亦无光。
玄衣往前踱步,黑靴擦地,沙沙作响。倏地,前方有光线微现,他握紧了拳心,往里走去,蓦地被包纳入其中。
再睁眼时,刚才那虚幻的空间已经消失了。
西朔山。
星光黯淡的黑夜,雾气茫茫,危机四伏。
混杂着血气与火灰的草木湿气飘入鼻腔,玄衣缓缓睁眼,低头一看,瞧见自己穿着湖蓝色布衣的瘦小身躯。鞋子早已不翼而飞,赤着的双足遍布尖锐石子的划痕,一看便是在逃跑的时候留下的痕迹。衣领被一根从岩壁上伸出的粗壮枝桠穿刺而过,把他整个人悬空在了离地十多米的山壁上。
脸颊火辣辣的,玄衣抬手一摸,满手湿润的血气,估计是刚被箭矢擦伤不久。
看来,这就是穆笙在两年前的回忆。
待眼睛适应了黑夜的光线后,玄衣看向了脚底的湖边,顿时一震。
幽暗的湖边,湿润的草地上,一头漆黑的巨兽奄奄一息地侧躺着,喘息粗重。后颈插着一根长箭,箭头抵骨,尾翎嗡动,入肉三分,已是苟延残喘、伤重不治之象。
视线下移,他腹部被某种锐器剖挖了一个血洞,正汨汨地淌着血,元丹外露,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玄衣不敢置信地失声道:“父亲……!”
只可惜,不论他喊些什么,声音都是发不出去的。
这是穆笙的神识。而他不过是神识的旁观者,只能囿于这具身体,眼睁睁地望着过去再一次重演。
就在这时,平静的湖水忽然出现了动荡的波纹。
“哗啦”一声,靠近岸边的水中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好似在抓救命稻草一样,那手竭尽全力地拽住了岸边的树枝,缓缓地把自己的身躯拖拽出水。
下一秒,湿漉漉的少女从湖中艰难地翻身上岸,跪在了草地上喘息。
玄衣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那个模糊的黑影,似乎想在那上面烧出两个窟窿。
那是个穿着藕色衣衫的少女,大概是受了伤,隔了许久才翻过身来。那张白晳秀逸的脸庞,不是简禾又是谁!
朦胧中,玄衣忽然生出了一种预感——如果继续看下去,某种他坚信的、从未质疑过的东西、某种美好的感情……就会在他面前崩塌成泥,被残忍地摧毁得七零八落,再也无法回到昨日。
可他最终只能一瞬不移地望着。
玄桦袒露在伤口外的元丹,显然引起了简禾的注意。
她拖着半死的身躯,费力地爬近了已无反抗之力、睁着一双眼睛的垂死巨兽,另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靴子。
玄衣的喉咙就好似被一只烧红的手扼住了。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极大的痛苦。
那只秀美白晳的手,曾做出各种各样的吃食,曾带着他去看皮影戏,也曾在吃心怪的攻击面前,奋不顾身地护住了他。却在这个夜里,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银色匕首。
下一瞬间,玄衣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原来是当时的穆笙害怕得闭上眼睛了。
但是,即使视线受阻,利刃剖开血肉的声音还是清晰在耳。
呲拉——
血花四溅。
一切归于沉寂。
明明这只是神识,是幻象,但玄衣却有种错觉,那滚烫的血也溅到了他的脸上,似乎在嘲笑他——
他心心念念要找出来的仇人赤云宗,她早就了然于胸,并一直保持着缄默。看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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