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捧雪,一边是二十柄旧扇子,看似并无关联,但是石咏心知肚明,这两条线汇在一处,便是指向前朝奸相严嵩留下尚未见踪迹的巨额财富宝藏。
许是这扇子的秘密早就由冷子兴告诉了贾雨村,然而这么多年贾雨村却始终不言不语,直到现今年羹尧得势,贾雨村才将这秘密献给年羹尧,借年羹尧之手,摆布石咏。
石咏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毕竟贾雨村在顺天府送他出门的时候,曾经说过:不止是一捧雪,暗示之意很明显,目标应当就是严嵩父子历年积攒的大量财富与宝物:一捧雪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咏哥儿,你……唉,你这不就是朕昔日所说的,‘三岁小儿,身怀异宝’吗?”武皇的宝镜听石咏说起这一段经历,登时长叹一声。
“你再想象一下,身怀异宝的三岁小儿,世人岂能容你摇摇晃晃地招摇过市?咏哥儿呀咏哥儿,你想想看,你哪儿来的这种幸运,这案子能怎么轻易地了结?”宝镜提醒石咏。
石咏也觉得这桩“党逆”案了结得太过简单,案子虽然了结,可是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旁边那枚玉杯一捧雪,听说它又给石咏惹来了祸事,忍不住又小声哭起来,道:“咏哥儿,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给你惹来了祸事……”
石咏摇摇头,顺手将一捧雪杯身上一片始终未曾最终固定的玉块轻轻摘下,并柔声安慰:“这怎么是你的过错?记得吗?咱们说过的,我可没将你整个儿修起。所以旁人不可能是针对你,定是针对我家藏的旧扇子才是。”
他又说:“正是因为你,才让我意识到我家藏旧扇子的特殊,也才能早早地预备些措施,提前防备!”
他见这枚既骄傲又敏感的玉杯还是哭声不止,忍不住微微提高声音,说:“旁人心怀不轨,觊觎珍宝,错自然不在珍宝本身,错在欲壑难填的人。对了,一捧雪,你若还是这样难受,定是不信任我能护得你周全,不肯相信我!”
石咏的语调里也稍稍现出些受伤,一捧雪吓住了,连忙解释:“不不不,我……我只是……舍不得……咏哥儿,我怎么可能,不信你?”
石咏当然明白他身边这些文物的心思,古物有灵,不同于普通人,数百年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因此更明白这知音的可贵。与其说一捧雪是自怨自艾,怕给石咏一家带来灾殃,倒不如说是一捧雪舍不得石咏,生怕被人巧取豪夺,日后再难与石咏重聚。
“那就好,说实在的,我也信你!”石咏柔声安慰,“我也信你,你问世也不过数百年,却经历过这许多是非曲折,我自是信你的阅历,信你能帮我走出困境,只要你自己也愿相信……”
一捧雪听了石咏所说,终于不再哭泣,武皇的宝镜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问:“咏哥儿,朕记得当年头一回来到你这儿的时候,你就曾提过你家有二十把旧扇子,生怕被人强夺了去。你那时是怎么知道有人觊觎你家传之宝的?再说一回与朕听听。”
石咏赶紧将当初红楼里记载的“石呆子”旧事一一说来。宝镜又追问了许多细节,石咏却懵圈了,毕竟在红楼里整个石呆子的故事,就只是借平儿之口道来,不过一千来字的叙述。石咏便只知道是贾琏曾看过石家旧扇,告知贾赦,贾赦心痒要买,石呆子死活不卖。贾雨村摸着贾赦的心思,便给石家安上一个“拖欠官银”的罪名,将石呆子抄家下狱,那二十把扇子自然落入贾赦囊中。
当然,红楼梦未完,石呆子的故事绝非曹公信手写来,只怕日后贾家事败,也有贾雨村的幕后推手,举告贾赦强买古董不成,仗势强夺之类的戏码。这些曹公便没再写出来,石咏便也无法推测。
宝镜听说了石呆子的故事,淡淡地道:“贾雨村……果然是个奸雄。此人野心不小,年羹尧今日接纳此人,日后怕是要后悔死。”
它话锋一转,又问一捧雪:“孩子,说说看,当日严嵩父子强夺你这只一捧雪的玉杯,又是如何行事的?”
一捧雪便大致将旧主莫怀古的事一桩桩说来,不过就是严嵩父子强索珍贵玉杯一捧雪,莫怀古便献上了一只赝品。严世蕃发现是赝品之后,便立即下令抄了莫家,并上书弹劾莫怀古。莫怀古恐惧,便弃官逃走,被严世蕃下令擒住。莫怀古被生擒之后,严世蕃便命莫怀古的好友戚继光,将莫怀古就地正法。最后是莫怀古家中忠仆莫成替死,爱妾雪艳嫁与仇人汤勤才让莫怀古勉强熬过这一关的。
“打住!”武皇的宝镜听到这里,连忙叫停,对石咏说:“你想一想这几件事的异同!”
石咏登时沉默,只听宝镜缓缓地道:“咱们且先不管对方求的到底是扇子还是一捧雪,我们都姑且笼统称之为‘宝物’便是,前阵子贾雨村见你,以‘结交逆党’的罪名相要挟,便是想迫你做出决定,要么据理力争,死活不让出宝物;要么企图瞒天过海,蒙混过关——但是你什么都没做,既没咬死不让,也没有想歪招送什么假扇子之类,你没有表示出任何态度。”
“结果对方下一步便是真的出面弹劾你,告发的罪名还不小。偏生你有个靠谱的朋友,甘冒风险愿意出面帮你作证,将这天大的罪名消弭于无形。可是你想想,以那种罪名,即便你有贾琏相帮,又岂是那般容易全身而退的?”
石咏震住了,他心中原本早有个答案且呼之欲出,偏生这答案太凶险太丑陋,是他自己都有些不敢去想去面对的。
“武皇陛下,您,您的意思是说……”石咏心里紧张,忍不住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旁人的打击,都还未真正开始,即便这些人远不及朕昔日所用的周兴来俊臣等人,也绝不会如此不济,”宝镜语气异常严肃,缓缓地道:“咏哥儿,你须做个万全的打算!”
“二十把旧扇子的事,我早已有安排。”石咏小心翼翼地道,“但只是怕……”
“只怕对方会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寻个名头直接将你抄家下狱。你固然早有准备,可若这世上你只单独一人,便也罢了。但如今你家中有高堂尚在,子女尚幼,娇妻待产,你兄弟即将步入考场,一展胸中抱负与才学……你若连累了他们,你有何面目在世为人?”
石咏被宝镜这样一激,登时肃然道:“是,若是如此,我有何面目在世为人?又有什么资格做人丈夫,为人兄长?”
只是以他这点力量,斗得过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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