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安皇陵与秘密建储两件大事之后, 天气已经开始转热。京中的王公大臣们都在观望,看新君什么时候才会安排巡幸塞上。在热河有园子的人家也已经派人去将园子收拾收拾, 安排停当, 等圣驾到了热河以后就跟着一起住过去。
但石咏知道雍正是决计不会再去塞上围猎的——那位舍不得这个钱。于是他早早将家眷都带出城, 住在树村的小院里。趁此机会他多花了些时间, 带人将圆明园的改建工程赶工赶了一阵,先将圆明园正门,第一进正院, 正殿这三处按照皇园的规制全部改了, 又请礼部的人过来对了一遍,确保没有纰漏, 这才奏请上面, 说是圆明园“一期”改建已经初步完工。
雍正很欣赏这种办事的方式:既然国库里没钱,他这圆明园只要外观上看着不丢份儿就行。钱先尽管花在刀刃上, 至于圆明园么——等有钱了再修也不迟。
于是乎皇家迅速做出安排, 五月中圣驾陪伴太后一道出京, 就住在圆明园。同时驻防八旗进一步出城,在圆明园周边布防。这一安排实在太过突然,好些臣子们都不大适应。但是新君的习惯与先帝不一样, 也是常有的事儿, 大臣们少不了将旧日习惯一一改过来。
这回,圆明园附近的地价一下子飞涨,原本在海淀没有住所的臣子们,大多想至少建个用来暂住的小院子。树村附近的地价翻了好几倍, 石咏当初购置田地的那些钱,如今连个半亩一分都买不到了。
石大娘与如英带着两个孩子,陪着石咏一起住在海淀。但是这日石咏从圆明园里出来,却听石大娘说起,说是如英的外祖母安佳氏的老太太身子骨不大牢靠,安佳氏一族特地派了如英的表兄哲彦将如英接回去探视外祖。原本要带两个孩子一起去,但是如英见天气暑热,怕两个孩子这般天热赶路,路上中暑,所以到底还是将孩子放在树村的小院里,由石大娘带着。如英自己随哲彦回了城。
听了母亲的转述,石咏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若是如英的外祖母当真身子骨不牢靠,往城外递给信过来,如英肯定是会去的,可如今这情形分明就是怕如英不去。而且石咏隐隐约约觉得,如英之所以没有带两个孩子赶路,也是与他一样感到怪异。
石咏这一急非同小可,立即带了大管事李寿和长随丁武两人,一起往城中赶,结果半路上遇上了如英的车驾。
石咏见到媳妇儿脸色有些发白,连忙问她可好。如英强笑着,只说她无事,并且让石咏陪着她一起先回树村“再说”。石咏听说这“再说”两个字,心知定是有事无疑了。
果然,如英与石咏一起回到树村的小院。夫妇俩一起先去见石大娘,石大娘自然问起安佳氏老太太的情形。如英略略迟疑了一回,才微笑着答道:“娘,外祖尚好,只是舅舅舅母那里有些担心,所以才安排我赶着回去见上一面。”
她回答时的神情,石咏全看在心里。等到小夫妻两个一回房,石咏立即问:“如英,你这次回去,是不是根本没有见到外祖母?”
如英被他说中心事,心乱如麻地点点头。
石咏又问:“所以哲彦这一次来,其实是为了……我?”
如英抬起头,望着石咏,颤声道:“茂行哥,我怕是,怕是给你惹麻烦了……”
她说着,将一只抱在怀中的一只匣子拿出来,递到石咏手里,道:“今日的情形非常奇怪,去外祖那里,原本就是担心外祖母的病症,岂料舅舅舅母却拦着说话,不让探视。反而是舅舅奇奇怪怪地说了一大堆话,口口生生说什么……要为自己多考虑一点,不要浪费了机会什么的。最后舅父塞给我这只匣子,命我收着,不要贸然打开,说是要交给你,你看了自会明白……而我,我回来这一路上捺不住好奇,开匣子看了一眼……”
石咏伸手,摸摸如英光洁的前额,低声叹了口气,道:“怎么说是给我惹麻烦,麻烦明明是冲我来的,却捎带上你。该是我对不住你才是……”
他接过妻子手中的匣子,低声道:“傻姑娘,吓坏了吧!”
如英确实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咬着唇,一个字都不好多说。然而石咏打开那匣子细看,越看越是心惊:只见匣子里全都是契纸与文书,有些是房产,有些是田亩,但更多的,是各种产业的入股文书,绝大部分都是独家的股本,而且这些产业,他看去都很熟悉——
直隶等处玻璃厂十间,这还能有谁,这就是九阿哥啊!
九阿哥在新君即位之后,什么好都没捞着,头上依旧是那个固山贝子的爵位。前阵子十阿哥奉命送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灵龛回喀尔喀,原本他一直称病不肯去的,后来实在不得已动身之后,就滞留在张家口,如今听说已是被软禁在那里。
九阿哥听说十阿哥的事,应当就已经开始警觉,并且立即开始收拢手下的产业,并予以处分。前阵子听说雍正已经命他前往西宁驻防,虽然没有明说要抄没九阿哥的家财,可是谁都知道,九阿哥最擅长理财,是块大肥肉。他的财产,随意从指缝里露个一分半分来,也够让雍正吃一阵的了。
世人都猜九阿哥会将名下财帛转给八阿哥,可是谁能想到,九阿哥会将这只匣子,转托如英的舅舅舅母,委托安佳氏转交给自己。
这么小小一只匣子,石咏随意估计一下,知道起码有价值数十万两的不动产和产业的凭证盛放在里面。想到这里,石咏实在是有些无语:他前些时候还提醒如英,要小心门户,谨防有人挟带东西送到自家来,以防止史家、贾家等人家转移资产。
然而现在却是如英的母族出面来帮着打点,在如英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形下,将东西转托给她,让他石家上这等恶当,更是拿家中老人的健康做借口,这种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他已经可以想到,那些遍布京城的“粘杆处”,会怎样向上禀报这一件事:
“……九贝子频繁密会妻舅。”
“……九贝子将一匣文书转交妻舅。”
“……妻舅接石妻从城外归,未几,石妻携匣出城。”
石咏沉默着望着眼前的匣子。如英见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很慌,赶紧道:“茂行哥,要不这样,明日我再回京一趟,当面将匣子交还给他们,而且质问他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管怎样,都是舅舅舅母……”
如英说这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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