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胡话,不能当真的。
待这些过去,石咏终于有机会回到椿树胡同,回到东厢,望着手边架上蹲着的那两只,想想不久之前他还一度拥有四件文物呢,如今却是一件远走江南,一件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其实石咏手边还有另一件文物,就是当初一僧一道留下的那两爿碎成两半的铜镜,在这段时间里石咏早就捡机会将这一件也修整复原,只是他大约与这一件没有缘分,即便修复了也无法沟通。
石咏望着自己的东厢,东厢里架上蹲着的那两只也是唉声叹气的,虽然武皇的宝镜与它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如今没了宝镜,这两件文物当真觉得终日没精打采的,生活不大对劲。
正在这时,石咏忽听耳边有人道:“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1!”那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就如在他耳边说来一般。
石咏呆了片刻,突然跃起身,如炮弹一般跃起身,冲出自家院子,拉开院门——
果然,一名癞头和尚正立在门外,手中捧着一面宝镜,见到石咏便躬身道:“石施主,幸不辱命!”
石咏一垂首,便见那宝镜的镜身上早年间日积月累下来的铜绿已经全没了,镜身锃亮,像是新铸的一般。石咏心疼得要命,开口就道:“唐时的铜镜啊,原来那些都是‘土花’啊,怎么就被烧成这样……”
“土花”原本是古董行的行话,意思是古铜器出土之后表面上留下青绿的铜锈,和因为泥土而腐蚀的痕迹。那些都是鉴别文物真伪的重要证据。石咏见宝镜被烧成这样,憋了半句话没忍心说出口:还有没有点儿唐镜的尊严了?
岂料这时候宝镜突然出了声:“咏哥儿,稍安勿躁。朕毕竟也是他们从宫中救出来的!”
一听到这里,石咏往门外探了探头,只见癞头和尚身后,一名跛足道人正席地而坐,依旧低着头在捉衣内的虱子,只是那衣衫并一双手掌亦被烟熏火燎的,成了焦黑色。
石咏一下子知道自己错怪了人,赶紧冲那癞头和尚合什赔不是:“是小子错怪了大师,大师千万谅解一二!”
癞头和尚则笑嘻嘻地一点儿也不见怪,捧着手中的宝镜,问:“久闻石大人技艺高超,那么我们原先留在这里的那一面……”
石咏赶紧道:“修好了,已经修好了!”说着他飞身回了东厢,取了早先修好的那一面铜镜取出来,又赶到自家院门口。那癞头和尚见了修复如初的铜镜,也笑吟吟地说:“石大人如今是不是不用尾款了?”
竟然还记得这茬儿呢?
然而石咏如今能得宝镜回归,实在是夫复何求,当即大方地摇摇头,道:“不用了!”
癞头和尚接了镜子,又将武皇的宝镜递给石咏,同时道:“以后这世上,就再没有‘风月宝鉴’了。”
石咏一怔,心知经过这一出之后,“风月宝鉴”便在皇家挂了号,以后无论是家中私藏,还是他们出家人在外行走,有这“风月宝鉴”的名号在,便多有不便。他伸出双手,将武皇的宝镜接了过来,只见宝镜入手的一瞬间,镜身上錾着的“风月宝鉴”四个字便就此不见。武皇这面宝镜,终于再次恢复了原貌。
而石咏手中早先修好的另一面镜子,这时候送到了癞头和尚手中,镜身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四个篆字,却不是石咏看熟了的“风月宝鉴”,石咏待抬头去看,那癞头和尚却笑着掩了,道:“施主知道得够多的了!”
石咏知道这一僧一道往后还要借这面镜子做法,不便告诉他镜子的“新”名号,他也不在意,殷勤问那两位将往何处去。
“自是往红尘中去!”癞头和尚笑着说,“去解救几个落在红尘中尚无觉醒的风流冤家也是好的!”
待那一僧一道离去之后,武皇的宝镜回归石咏手中,在东厢说起它当日在畅春园的奇遇,说到惊险处,红娘的瓷枕与玉杯一捧雪都是一惊一乍的。
“真是没想到,老皇帝对他的儿子们的心思简直一无所知。他见了十三皇子心思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动容。”宝镜回忆起它在畅春园里的情形。
“十三爷啊……”石咏正要说话,正好如英来找,说是十三福晋相邀,请他们夫妇二人一起到金鱼胡同去。
算来十三阿哥如今已经是和硕亲王,身份与昔日的无爵皇子是天差地别。十三福晋相请,石咏夫妇两个不敢怠慢,赶紧前往金鱼胡同。金鱼胡同里如今又见车水马龙的盛况,唯有石咏夫妇的车驾,从胡同口就一路被直接迎进了二门内,可见十三阿哥对这个侄女侄女婿,还是另眼相看的。
一时如英去探视十三福晋去了,石咏则被管事迎进了十三阿哥的外书房。十三阿哥坐在炕上,凝神望着炕桌上一对瓷碗,半日不曾说话,像是根本不曾意识到石咏这人已经进门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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