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康提普尔,城防在手,山民在侧,王室高官连同吐蕃人被一扫而空,当地人无不是战战兢兢,他们纵然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也缺乏领导者,我让山民去做的事情,就是将潜在的领导者连根拔起,我们唐人才能在其中游刃有余。”
刘稷毫不在意他的眼光,自顾自地说下去。
“用鲜血和财富填补山民,用秩序和安全满足百姓,当鲜血流得永远都无法再弥合双方的裂痕时,咱们就成了所有人的依靠,而使君则是最高的仲裁者。”
“因此,与山民的暴乱相比,咱们必须表现得像一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才能这些当地人的眼中,成为拯救者,天神般的存在。”
“一旦到了那样的地步,这片土地,将成为大唐牢不可破的藩属,就算以此为中心,再建一个新的都护府,也不是不可能,使君将是它的开创者,永载史册,这样的情形可行否?”
李嗣业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脑子里嗡嗡一片,到最后只剩了一个念头。
“疯了,真是疯了。”在他眼里,和闻名遐尔的程疯子相比,此子才是最大胆的那一个,人家所说的,他连想像都想像不到。
“人不疯狂枉少年。”刘稷自失地一笑,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时间不允许他按部就班,只能一次次地冒险,这是一个天才辈出的年代,些许疯狂根本算不得什么。
“某只是个守捉使,没有处置的权力。”过了良久,李嗣业终是摇摇头。
“在出战之前,封帅可有嘱咐,不得如此行事?”
“那倒没有。”
“这不就结了,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又没有辖制,就算报上朝廷,天子也只有欢喜的,当年的高开府,使君应当比我清楚。”
这话倒是不错,如今他们与主力大军隔着一个象雄,就算遣人回去请示,一来一回也是近月的功夫,哪里耽搁得起。
刘稷举出高仙芝的例子,他岂能不知,当初讨伐小勃律,得胜之后,高仙芝没有知会夫蒙灵察,径直上奏了朝廷,惹得后者大怒,指着鼻子破口大骂,留下一段史上少有的记载。
正如对方所言,只要事情顺利,就算封常清有所不满,最多也就是骂上一顿,两人之间的交情还不至于让他有性命之忧,他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对方明明是封常清的准女婿,为何处处都在为自己打算,难道是看上自家那个未及笄的小女了?
一时间,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这种眼光,跟封常清的小眼睛太过相似了,偏偏是从一双铜铃般的大眼里射出来,让刘稷感到了阵阵寒意。
最终,李嗣业也没有应下,不过从那天开始,唐军的行动被严格限制了,除了城墙、城门等必要的地方,就连日常的巡逻都交与了山民,真正做到了秋毫无犯。
这样一来,就为山民的行动提供了便利,一队队被组织起来的山民,在城中贫苦人家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地找出那些大户,抓走了所有的人,抢走了所有的东西,很快,这股风潮就蔓延到了全城,就连当地人也参与了进来。
打砸抢杀,每天都在上演着,受害者无一例外都是有钱人家,位于中心广场的台子下,在提莫被杀的地方,密密麻麻摆满了头颅,全都是高过一个木桩的男子。
恐怖在一瞬间传播开去,所有居民人人自危,生怕哪一天,就有人闯进家门,将他们杀死当场,终于有一天,这些人的家门被敲开了,当他们战战兢兢打开门,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一脸杀气的山民,而是本地人,只不过他们每个人的袖子上都绑着一根红带子。
“据查,你们家中不富,也没有什么血债,为了安全起见,每个人出门的时候,都要绑上一根红带子,有了这个标志,外面的人就不会动你们,在家门口插上一面红旗,他们就不会闯进来,千万记清楚了,小孩子也不要错过。”
居民们接过送来的红带子和一面小红旗,像他们一样绑到手臂上,再将旗子插到门口的墙上,果然,即使有山民队从门前经过,也没有片刻停留,而他们大着胆子上街,发现城里到处都是同样装扮的人,只要绑着红带子的人,都可以自由出入,连平时的盘问都省了。
这种变化,让居民们既好奇,又吃惊,直到有一天,他们偶尔经过城门附近,看到竖立在城头上的那面硕大的红旗,才心有所悟。
原来保护他们的,不是一个小小的标志,而是那个叫做大唐的国家。
这种心态,在细微中影响着他们,每个人都不知不觉,从心里靠近了那个国家,毕竟城里发生的一切,与这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关系不大,他们几乎从来没有骚扰过百姓。
这一点就连当初的吐蕃人都不曾做到。
一场遍及全城的杀戮,变成了百姓的狂欢,山民针对的,只是从前的大户和官吏,这些人,其实也为底层百姓所厌恶,事不关已,还能得到一些好处,参与的人越来越多,被揪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广场上垒出了一个巨大的头颅堆,为此唐人有一个专门的名词来形容。
京观。
很快,这种行为就扩散到了城外,同样在本地人的带领下,那些拥有很多土地的当地豪强,一个接一个地被清洗,灭门,整个加德满都河谷,到处都是烽烟,宛如地狱一般。
富人的地狱。
刘稷每天都在统计着结果,顺便处理一些过火的事件,人性的丑陋,在这场狂欢中暴露无遗,做为始作俑者,他只能尽力去控制,保持一个基本的稳定,不至于太过失控。
总得来说,还是不错的,有了唐人的军队在一旁监视,山民们并没有太多出格,偶尔发生的行为也被及时处理,随着事情的进展,城里慢慢开始恢复秩序,他也有了更多的休息时间。
这天,处理完事务之后,回到居所的他,突然发现房里多了一些不样的东西。
准确的说,是一群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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