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飙在即,可周延儒好像没有察觉,依然按照他的节奏不慢不紧地说着。三寸人间
“天下灾异连年,河南、山东、北直隶、山西、陕西等地,千里焦土,人烟无存。此时不减赋税,是为闯献添兵也!”
周延儒很沉痛的咪咪眼睛,继续道:“臣去年进京赴任,途经山东临清。此地在运河边,向来繁华。万历四十年底,臣乡试得,进京赴会试,曾在临清逗留一晚。时值新年元夜,忆得此地灯火璀璨,游人如织。岂料臣去年故地重游,此地竟已成人间地狱也!臣亲眼所见,自徐州自德州,旱蝗大饥、白骨纵横。斗米十金,还掺着一升米糠!……”
皇帝竭力忍受着周延儒的呱噪,保持着君主对辅的礼貌。
这些事情,皇帝已经听过多遍了。许多从外地出差回京的官员,被眼前一幕幕人间地狱之状惊得睚呲欲裂,三天两头在宫门外求见,欲与皇帝陈说减税免赋赈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皇帝也曾经被真诚地感动过,为天下百姓的流离失所伤心过,也竭尽所能做了些事。
可是他是皇帝,江山社稷的安危才是皇帝考虑的第一要务!若是没了兵饷,江山倾覆,百姓再怎么爱戴也没用。因此,该加的税照加、该赈的灾照赈,一切都是老样子!
如今周延儒老生常谈,皇帝自然是半点兴趣全无。
“是故臣以为,大明诸受灾省直,应蠲免崇祯十二年以前百姓欠缴之租税。有司擅自收取,陛下罪之!”周延儒以这样一句话结了尾。
皇帝心里冷笑:原来所谓献策,又是一空炮!
崇祯十四年的税赋都收不到,又何尝收得到崇祯十二年以前的?这样的诏书,不会对今年朝廷的赋税收入带来任何影响,也不会给已经枯竭的太仓带来任何缓解。
但是皇帝明白,周延儒的建议在政治的价值很大。在江南重税区,许多百姓根本交不出积欠了两百多年欠税。这些欠税,已经成了百姓代代相传的心病。因为官府可以随时以清缴积欠为名,对百姓实施合法的抢掠。如今诏书一下,那些百姓吃了颗定心丸,定然高兴,而且会把功劳算在新任的内阁班子身,尤其是新任内阁辅周延儒的头。
“先生所言极是!”皇帝淡淡地点点头,表示他支持,“按先生意思,让各省直个折子,内阁票拟,司礼监批朱吧!”
“陛下真尧舜之君!”周延儒长跪而拜。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却没有周延儒夸张的做派,他只是躬得更深了些:“奴婢遵皇爷旨!”
只是没等周延儒爬起来,皇帝在书案后悠悠开了口:“周先生,节流还要开源!”
……
读书人的梦想,无非是“学得武艺,货与帝王家。”
话虽如此,如何把戏演好,卖个最好的价钱,却是个高难的任务。戏不能演砸了,武艺没卖掉,却把自己的命送掉了。所以最好的戏子,总是那全身而退的。
皇帝急不可耐,周延儒心知肚明。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事隔十几年,皇帝还是这样沉不住气。
什么时候人觉得饭最好吃?肚饿子的时候。周延儒是要让皇帝饿一饿,这样他接下来的建议才会在皇帝那里赢得最大的共鸣。
周延儒心里笑了笑,好像没有从皇帝的语气听出不满来。他径直从地爬起,然后坐回了自己的绣墩。
“陛下求治心切,此乃臣等之福也。只是这乱易治难,陛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医家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要求治,须得将事情一件件慢慢做来,十数年之后,方可臻大治之境!”
“那请先生讲来,如今头一件该做何事?”皇帝用冷冰冰的声音反诘道。
“陛下已经讲了,节流还要开源。这减税免赋之下,还要为朝廷多征银子……陛下,这可不是易事!”
对面的皇帝或许天资愚鲁,可也不是笨蛋。他或许意识到今日想听的东西来了。
“无妨,先生尽管讲来!”
“陛下,朝廷财赋,大半是为了养兵。若是不用养兵,岂不省下许多钱粮?”
皇帝的声音顿时变得急促:“先生快讲!”
“陛下,前几日快马急递通政司,蜀抚廖大亨与巡按刘之勃联名奏,奏三件事。
一来,请照卢象升天雄军旧例,准蜀地募义军两万以抗贼;
二来,请准四川盐政改革。他们保证,每年盐税分毫不少;
三来,报蜀地长平山大捷。
臣等看详,已经夹票拟,陛下可有圣裁否?”
哦?皇帝喉头出拖长的声音,转头向王承恩问道:“可是那蜀地报捷奏章?”
“回皇爷,正是!”
崇祯皇帝不信任臣子,凡事亲力亲为。他经常从早到晚批阅奏章,为的便是洞察情弊。
可天下多事,帝国各地呈进的奏章如雪片一般飞来。皇帝孤身一人怎能应付?因此,皇帝批阅奏章,一般只看节略。只有军事类的塘报才会看完。如果不那么紧急,往往要等很久才能拿到司礼监的批朱。有了司礼监的批朱,意味着皇帝对奏章有了正式意见,那么内阁才能此拟旨用宝,并转通政司下。
“朕还没准。”皇帝的声音听着有些犹豫。
因为皇帝回想起来,当时他只听了个大概便扔在了一边。于是他向辅解释:“蜀地报大捷,杀贼盈万。可巴州都丢了,岂知他们不是杀良冒功?请功名单更是离,泸、雅二州在、下川南,飞仙关更是毗邻土司,岂有守土官领川北军功之理?如兵部不派员核查,朕恐有情弊之事!”
“那义军与盐政之事?”周延儒追问道。
王承恩及时给主子解了围:“周阁老,咱家记得内阁票拟,有这样一句——国家制度,非陛下亲裁而不可擅动也!陛下听了先生们的话,便准备驳了。”
王承恩轻飘飘一句话,把皇帝的责任推到了内阁身。
可是周延儒没有与王承恩计较。
他垂头奏道:“陛下,臣急着入奏,便是为了此事!此事大有章,切不可等闲视之!”
周延儒说着,从袖摸出一张折好的旧纸呈给王承恩:“此乃前大学士巴县王应熊派家人急送京师,昨晚子时方入内阁。正巧臣在值房,细看之下,吃惊不小。臣今日特地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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