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间的真实情感是难以克制的。李旭斌归队的那天清晨,浓雾密布。我情不自禁地奔向汽车站,心想:这一别,又不知何日能再见。能和他说上几句简短的话,握一握手,对他是莫大的安慰。他将带着这颗温暖的心,奔向远方,奔向祖国的边疆,甜蜜地站在边防哨卡上。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慢慢地,前额和鼻尖上渗出了汗珠,我把春秋衫脱下来搭在肘部。早班车究竟几点?我不知道,生怕赶不上这班车,最后以竞走的速度到了车站。
车站不大,候车室里拥挤不堪。购票的人排成长队,几条长椅子上坐满了人,没有坐位的只能站着或蹲着。电铃声一响,就都涌向检票口。我在人群中没有找到李旭斌,便站在门口等待。晨雾笼罩,看不清远方。铃声又响了,检票员手拿话筒高喊:“买好六点三十分开往常州方向的旅客检票上车,快排好队!”这正是他所要乘的车,怎么人还不到?我焦虑不安,四处张望,从窗口一个个看着上车的旅客。就在驾驶员踩动离合器的那一刹那,一个衣冠整齐的解放军,扛着一只大旅行袋,从停车场直奔这辆汽车。是他!怎么才到呢?真是的!我有点埋怨他。此刻,检票的门已经锁上,只能隔窗相望,幸好玻璃窗是开着的。巧的是,上车时他有意无意地朝窗口看来。那敏锐的目光,终于发现了我,一双眼睛脉脉含情。他挥动的右手,险些被车门夹伤手指。我心痛地冲出车站去追赶那辆汽车,想问他一句:“究竟有没有伤着?”我真傻!自己又不是运动员,怎么能与汽车赛跑,只好站在马路边目送这辆载有我思念之人的客车,慢慢消失在茫茫的雾霭之中。
妇产科实习已是最后一天,今天,我已经独立接生了三次,都是母子平安。没有想到临下班时,又入院一个从农村送来的难产孕妇。她的羊水已经破了一天,接生婆从产道里摸到胎儿的小手,吓住了。这才打发家属往县医院送,产妇睡在晒谷子的团匾里,两个人抬了三、四小时才赶到。产妇已经精疲力竭,胎心音也很微弱了。这样一个横位胎的初产妇,最佳方案是立即进行剖腹产手术。我又获得了一次手术实践的机会。在带领老师的指导和配合下,手术达到了预想的效果,母子平安。我内心真是激动不已,刚刚走出手术室,就有人叫我到传达室去接电话。我很诧异,快八点了,谁会给我打电话?难道家里有什么急事?立刻小跑步到了传达室。我拿起话筒,礼貌地问:“请问,你是哪位?”“你是张晶星吗?”北方口音,心一惊:“我是张晶星,你是……”“我是刘坚。”对方很爽快地说。我回答:“你好!谢谢你从遥远的北京给我打电话。”“不,我不在北京,已经到你们金沙县了,现在在车站旅馆202房间,你能来吗?”“能,能!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不顾饥肠辘辘和疲惫不堪,便赶赴目的地。奇怪的是,我的内心居然没有一丝激动和期盼,好像是去完成一项什么任务,只是上楼梯时稍微有点忐忑不安。因为,两周前,李旭斌也是住在这个旅馆。我曾来过,怕被人认出来,便低头走到房前敲门。
刘坚身着便装,开门后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客气地说:“你来啦,请坐吧!”于是我俩便在一张方桌前,面对面地坐下。沉默片刻后,是他首先打破僵局。“对不起,突然来访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见我羞答答的微笑着,他又说:“我算好了,今天是星期六,明天是星期日,你休息,不影响你的工作。”我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南方天气是热,我们出去走走吧!”“好。”我很顺从地跟随他走出旅馆,站在北门大街上,我向南一指,说:“那边是最繁华地段,县医院就在那边。”他爽快地说:“行!就到那边去逛逛。”我们默默无声地走到了十字路口,右转弯穿过思古街,来到横跨古运河的北新桥。站在桥上,我指着西北方,自豪地说:“那是县中,著名的数学家华罗庚先生的中学时代就在这里度过。我父亲也在这里上过初中。我考初中时,他给我填写的志愿是县中。我擅自改成了二中,结果在考高中时吃了大亏,否则……”他插话说:“否则,你肯定是个大学生,对吧?”“是的。”“那么,我们也根本不可能认识!”“嗯,有两个可能:一是永远不认识,二是我就读于北京某大学,我们相识在北京,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我们就太有缘份了。”听到“缘份”二字,我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好像缘份都是指姻缘,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们又从南新桥往花街走去。这条街道狭窄,路面凹凸不平,我真担心他被绊倒。直到看到了前面的灯光,我对他说:“县医院就在前面。”他说:“我刚才来过了,听说你在手术室,我在门诊部看一下就回旅馆了。”我心想:不愧是当兵的人,挺会搞侦察的。他又说:“你上班很紧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你是客人,应该我送你。”他没有反对,我们又一前一后的向北走,灯光忽明忽暗,行人熙熙攘攘,有时我们也会并排而行。走到旅馆门口,我才开口说话:“按制度规定,我们实习医生在星期日也要查完病房,写好医嘱后才能休息。所以,我明天上午来得不会早。”“没关系,我等你。”他回答的很干脆,我道了声“再见!”后,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倾其所有买了一条大鲫鱼。下班后,借了邹医生的小煤油炉把鱼烧好,想让客人尝尝江南的美味。当我赶到旅馆时,已是午饭时间。刘坚在餐厅又点了几个菜送到房间来。我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共进午餐,非常拘束。剩下很多平时想吃都吃不到的菜,心里觉得很可惜,但又不便说出口。饭后,我端来半瓷盆水请他洗脸时,才敢正视他。他黝黑而略带粗糙的皮肤,长脸蛋上五官端正,扬眉时前额可见抬头纹,笑时眼角飞起几条鱼尾纹,眉梢还有一块小小的疤痕,明显是战争岁月的艰苦生活烙在他脸上的印记。在下午的交谈中,他谈吐自然,语言不乏幽默风趣,但是我对他依旧毫无感觉,始终像在面对着一个陌生人,像在招待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从言行举止来判断,他对我们的会面是满意的。他打开广播,传来电影《五朵金花》的插曲。他似乎特别感兴趣,对我说:“据了解,你唱歌很好听,能不能唱一首歌给我听听?”我害羞地说:“以后吧。”他点点头,眼里流露出喜悦的神情,我却没有半点兴趣。最后他告诉我:“明天早晨,我要去上海看一个战友,车票已经买好了。”出于礼貌,我对他说:“明天早上我来送你吧!”“免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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