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拾边土地,偷偷地种上山芋、黄豆、赤豆等,耿化验员和尹护士买了不少农副产品,大包小包的带回家。我一个实习医生,没有工资没有钱,真是遗憾。不过,我带了十六斤在本县内统用的粮卡回家,父亲不可思议地问我:“哪来这么多粮卡?”我知道:父亲当然不是怀疑我是偷来的,而是舍不得我过分刻苦了自己,便宽慰他说:“放心吧!爸爸!山区山芋多,一斤粮票可以买八斤呢,我们就早饭吃煮山芋,中饭吃山芋饭,晚饭吃山芋茶,天天吃山芋,只用半斤粮卡一天,当然就岁晏有余粮啰!增加这么多粮食,可以让弟弟妹妹开开心心吃个年夜饭,来拜年的客人,妈妈也不用犯愁了。”
春节后就进入临床实习阶段,一部分同学到附近几个县医院,我被分配到本县人民医院实习。六十年代初的县医院,规模并不大。前面一幢门诊楼,后面一幢病房,还有一些排列很不整齐的平房和日本式木房。最后有一幢古典式楼房,上上下下都被隔成几平方米的小房间,作为职工宿舍,实习生两人合住一间。我和王云珠住在楼上,两张小床靠墙面对面搁着,中间勉强放下一张小课桌。由于实习的科室各有先后,我首先实习儿科,她先去药房。她得意地对我说:“你看我多好?先熟悉熟悉药物,多看看医生的处方,无论到哪个科室,心里都有个数。”我也很羡慕她这个轮次,谁让自己是组长呢?实习生真辛苦,因而,我俩白天经常都不碰面,晚上躺在床上才能交流交流自己的体检。
儿科病房少,患儿多,普遍有加床。而且,加了又加,甚至出现一张床上颠倒颠睡两个病孩的情况。感冒算什么病?上呼吸道感染不发展到支气管肺炎,都不会上医院就诊。因此,肺炎合并心力衰竭而收住院的很多。冬春季节,麻疹并发肺炎、白喉、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的发病率也很高。夏天,乙型脑炎都要进入昏迷状态、急性胃肠炎也要拖到严重脱水,电介质紊乱,才往县医院来。结核性脑膜炎,一年四季都有患儿住院。因此,儿科病房是传染病占大多数,而且是无法做到真正的隔离。有些病危患儿在药品短缺的现实情况下,无论医务人员如何努力,也无法挽救他们的生命。每当听到家长悲惨的嚎哭声时,我也会伤心落泪。
儿科主任吴医师毕业于上海医科大学,刚从一个市医院调来本院。他理论知识扎实,临床经验丰富,对待毎一个患儿都是态度和蔼可亲,检查细心认真。为了抢救病儿,他曾经两次卷起自己的衣袖,催促护士,抽出鲜红的血液。对待工作,非常严谨,他第一次来查病房,就将了我一军。由于情绪紧张,我在汇报时,竟然忘记了一项重要检查,他严肃地指出:“实习医生对自己所管病人的一切情况,必须了如指掌,并非早上来发发病历夹,新入院病人写写病历,下午写写病程记录就完事了。这能学到多少知识?我看你病历写的还可以,要多接触病人,西医的问、触、叩、听,中医的望、闻、问、切四种诊法,都要到病人身体上得到体验。要关心毎一个病人,细心观察他身上体征的变化,是如何运用哪些治疗逐步好转,最终痊愈出院。从中找出规律,总结经验。”话语不多,受益匪浅,不但指引我实习全过程,更为我终身行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外科实习特别紧张,病人多,医生少。手术病人天天有,手术台上结束一台又一台。急诊到了,把手术室的一张推床,推到旁边,消毒巾一铺,就是一张简易手术台,两台手术同时进行。我来到外科的第三天,就被沈主任叫上手术台当第一助手,内心高兴又紧张。病人是从农村抬来的急性腹痛、呕吐两天的中年男子,门诊印象:肠梗阻。入院时,脸色苍白,全身情况欠佳,必须立即进行剖腹探查。下午六时十三分打开腹腔,部分肠子已经坏死,合并弥漫性腹膜炎,手术很顺利。术后,我们把切下来的肠子中硬邦邦的那一段剪开一看,全是灰白色的泥巴,这就是当时农民用来充饥的观音土。住院期间,我送了两斤粮卡给他爱人,以示关心,没有想到夫妻俩会千恩万谢,弄得我很不好意思的。我也曾两次被周院长叫去上简易手术台当助手,手术对象都是十三、四岁的男孩,一个是蛔虫性肠梗阻、一个是蛔虫性阑尾炎,我们分别从切口部位抽出大大小小蛔虫一百二十四条、一百三十六条。真是闻所未闻,在他们住院时,我向孩子和家长宣传卫生知识:“饭前便后要洗手,山芋、萝卜一定要洗干净了再吃!”他们的回答是:“这年头,有东西填饱肚子就好啦!还管什么干净不干净?”“俗话说,烂泥萝卜揩一段吃一段,哪顾得了这么多?”我实在无言以对。
有一天晚上,我跟着周院长值夜班。九点多钟,乱哄哄的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背着病人,年龄较大的男人。见到周院长就下跪,带着哭腔说:“求求医生,救救我家里的,救救她,是我打的。”病人呈昏迷状态,我测血压已听不清楚,医术高超的周院长检查一下病人后,低声对我说:“现在这个情况,有外伤史,不必细查,可能是脾破裂,敢快跟我上手术台,抢救病人。”周院长疾步奔向手术室布置一切,我推着病人跟随而去。此时此刻,救人第一,之于带多少钱,怎样办住院手续,暂且不提,救人要紧。然而,尽管如此分秒必争,我一个同学还献了300毫升血,仍然没能挽救这个生命,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她丈夫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哭诉道:“是我害死了她!为了一角钱,我送了她的命!我对不起你!孩子他娘!我跟你一起去吧!”听此言,都很诧异,同来的邻居为他讲述了事情来由:来者是社头公社的农民,老俩口生育三个子女,大儿子已分开过日子。当天中午,剃头匠上门剃头,各付各的钱,事后,老子问儿子:“一角钱剃个头,你拿一元钱给人家找九角,我的一角钱就不能顺便付清了?我养你这么大,一角钱都不值?”儿子不认错,还强词夺理。老头越想越生气:“打死你个忤逆种!”拿起一条扁担就横扫过去,老伴害怕伤着儿子,急忙过来拉架,正好打中了她,一扁担上去,老太倒在地上,脸色就变了,一看不好,立马抬到社头医院,医生看了看,说:“是恐怕要开刀,敢快往城里送。”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船,摇的摇,撑的撑,赶到这里还是迟了。老太只有五十出头,身强力壮的,一下子就没有了,唉!悲剧!真是人间悲剧!一角钱引发的命案。当然,民不告,官不究,不可能立案查办。儿子的小气失去了慈善的母亲,父亲的鲁莽失去了贤惠的老伴,悔恨交加,悲痛欲绝。真是血的教训,人们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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