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旨意,在朝堂上公开讨论和修订法令制度,责成有关部门官吏去执行,这不是侵犯官权;效法先皇的英明政治,用来兴办好事,革除弊端,这不是惹事生非;替国家整理财政,这不是搜括钱财;抨击荒谬言论,责难奸佞小人,这不是拒听意见。至于怨恨和诽谤如此众多,那是早就预知它会这样的。人们习惯于苟且偷安,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士大夫们大多把不关心国事,附和世俗之见以讨好众人为得计。皇上却要改变这种状况,而我们不去考虑反对的人有多少,愿意竭力协助皇上来对抗他们,那众多的反对者怎会不对我们气势汹汹呢?商王盘庚迁都时,连百姓都埋怨,还不仅仅是朝廷里的士大夫而已。盘庚并不因为有人埋怨反对的缘故而改变计划,这是因为迁都是经过周密考虑后的行动,是正确的而看不到有什么可以改悔的缘故。假如你们责备我们占据高位已久,没有能协助皇上大有作为,使百姓普遍受到恩泽,那我们愿意承认错误;如果你们告诉我们说现在应当什么事也别干,只要墨守从前的老规矩就行,那就不是我们所敢领教的了。
这篇文章虽然不长,言辞也并不激烈,但却在委婉之中透露着锋芒。将所有对于新法和严正肃和方敦孺二人的指谪一一驳斥,通篇洋溢着一种我自岿然不动,行事无愧于心,无愧于朝廷的气度。对比之前吴春来等人的《十罪疏》,可谓高下立判,气度迥异。
严正肃和方敦孺并没有用向皇上郭冲上书辩解的形式来为自己辩解,他们知道,现在皇上所承受的压力一定极为巨大。那《十罪疏》乃吕中天在后方坐镇,吴春来等数十名官员打冲锋的弹劾,郭冲不得不考虑其份量。倘若此时针锋相对,也一样去写一篇辩驳反驳的奏议上书,皇上承受的压力会更大,会更加的难以抉择。
与其如此,不如不要给皇上压力,以这种形式来对群臣进行规劝和解释,以剖析内心的方式来让一些官员明白自己两人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是否真如《十罪疏》所言的那般不堪。这种委婉的作法或许会得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严正肃和方敦孺心里也明白,这一次是关键之中的关键,如果不能抵挡住这一次的进攻,新法恐怕将无法推行下去。而这时候最关键的不在于这些反对的官员,而在于皇上能否顶得住压力,能否真正明白自己两个人的心意。所以,这篇文章表面上是写给这些官员看的,但其实是写给郭冲看的。他们希望郭冲不要有猜疑,不要动摇,皇上的支持才是新法推动的保证。
严正肃和方敦孺的文章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虽然张贴的次日便被人撕扯下来不知所踪,但文章的内容却已经早已被内侍抄录送给郭冲过目。郭冲细读数遍,思索良久,终于在二月二十三日早朝之上,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郭冲的办法是,各打五十大板。首先当着群臣的面对方敦孺和严正肃进行申斥,对他们之前的一些言行举止进行了严厉的斥责,并给予小小的惩戒。但在新法问题上,郭冲明确告知群臣,《雇役法》必须执行,严正肃和方敦孺的忠心不容怀疑,新法富国强兵的目的不容置疑。至于那些重大的罪名,郭冲一概不予理会。对于上奏弹劾的吴春来等人,郭冲肯定了他们的忠心,却也告知他们对严正肃和方敦孺是有了误解。双方要化解误解,建立信任,多做对朝廷有利的事情。
郭冲的作法其实是等同于强挺严正肃和方敦孺了,他并没有对弹劾疏所言的十宗罪给予解释这指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这十宗大罪的弹劾带过。这种作法,摆明便是对《十罪疏》的弹劾并不认可。换言之便是对严正肃和方敦孺的强力支持。满朝文武自然都看出来这一点,本来期待着这场暴风骤雨会让严正肃和方敦孺倒台,或者至少要付出一些沉重的代价。然而,事与愿违,皇上居然根本未予理睬。
官员们的失望是溢于言表的,圣上力挺严方二人,看来这《雇役法》是肯定会实行了。经此一役,严正肃和方敦孺还有谁能撼动?还不知道他们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官员们对吕中天的期待也落了空,吕相看来是真的不成了。圣上对吕相的态度已经远远不如对严方二人的信任。也许不久之后,吕相下台,严方二人要正式成为大权独揽的人物了。
但仅仅三天之后,官员们便又有了不同的看法。三天后,郭冲颁布了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是关于条例司衙门职权的调整,条例司虽依旧对新法变革之事享有专断之权,但在涉及其他军政财权之事上,必须征得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同意。三方要协调行事,不得绕开对方行事。政事堂和枢密院要给予方便协助,设专人进行三衙门之间的接洽和协调。
第二道圣旨是一道任命圣旨。政事堂户部房主事吴春来接替了致仕的钱副相之职,正式成为政事堂三位副相之一。
这两道圣旨一下,顿时让众人悟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条例司衙门职权的调整虽然不大,但这说明皇上已经有时到了条例司之权过大,造成朝廷衙门之间职权混乱的问题。这一次调整便是对严正肃和方敦孺二人权力范围的调整。
以前,凡是和新法交关之事,无论军政财等方面的事务,条例司都可决断调配,无需经过两府三司。名义上是要得到圣上的许可的,但皇上也不管具体事务,自然是严方两人说了算。现在不成了,有些事他们必须要得到两府的批准,或者说是要知会他们才能进行。这小小的变化,其实意义重大。
而吴春来拜相的事情,虽然早已有传言,并不让人意外。但是选择的时机却很耐人寻味。这可是吴春来领衔对严正肃和方敦孺发出十宗大罪的弹劾之后仅仅数日的时间,这种任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对吴春来的一种嘉奖。倒像是他弹劾有功,所以才被拜相一般。
按照常理而言,弹劾他人,倘若证据不确凿,没能成功。那么上书弹劾的人便是有过错的。就像原告和被告,被告无罪,原告必是诬告,必然是有罪的。可是现在原告也没罪过,被告却也升官发财,岂不耐人寻味?
嗅觉敏感的人立刻便嗅到了其中的味道。吕相可并没有倒台,他的影响力一直在,否则皇上也不会这么搞平衡,用这两道圣旨来安抚吕相。皇上对严正肃和方敦孺二人似乎也并不是全方位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力挺。这一场风暴也并非没有在皇上心中留下痕迹。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事情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也似乎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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