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要把这一切的一切都镌刻在灵魂最深处。
轮椅推进了老人的卧室。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妻子。妻子早已不复往昔的美丽,在睡梦中透过呼吸器艰难地呼吸着,眉头紧紧皱起。
莉娅抱起猫,放到一旁的小窝里。扶着老人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老人坐在床上,莉娅开始为他脱掉鞋子。老人温和地看着莉娅,轻轻念叨着:
“这么多年,辛苦莉娅了。”
人造人女仆一如既往地回应“这是莉娅该做的”,然后恭敬地站起身来。
老人对她点了点头,温柔地笑了笑。随后便在床上躺下,转过身去面对着床上的、自己的妻子。他的目光里满是深情与爱意,依稀间,又像是那个一瘸一拐地对心上人念着蹩脚情诗求爱的傻小子了。
老人颤抖地抬起手,颤抖地拂过妻子满是皱纹的面庞,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了她苍老的肌肤,他慢慢地挪过身,艰难地支起半边身子,在妻子耳边轻吻了一下,用世上最温柔也最苍老的声音说着:
“索菲亚,我们要走了。”
现代的科学技术仍然无法拯救中风的病人。哪怕通过细胞再造的技术能够减缓脑干神经萎缩坏死的速度,但终究只是将死前的痛苦无限延长罢了。他的妻子已经在床上痛苦了两年。直到三个月前,老人平静地作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与其在煎熬中感受生离死别,不如陪伴着最爱的人,在一个温暖的冬夜里无声死去。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一年中最重要的冬元节。艾斯兰的人们徜徉在无尽的喧嚣与欢乐中,楼宇之间到处都是欢歌笑语,流光溢彩的悬浮车道给这座光陆怪离的城市渲染上迷离的色彩。没有人会在意北城区的某栋公寓里,一对通过了安乐死申请的普通夫妇正相拥着度过最后的时光。
莉娅拿过床边密封的手提箱,输入了艾斯兰政府提供的序列号,随着箱子里的液态氮挥发以后,平静地取出了箱子里的两支注射器,握起了老人的手。
注射器里的液体缓缓注入,老人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睛里满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悲悯。他声音干哑,对着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莉娅轻声说道:
“莉娅,冬元节快乐。”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莉娅,这个艾斯兰近二十年来最为优秀的7号S型量产型女仆人造人,她缓缓推动注射器的手指以人类无法观测的幅度,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她颤抖的原因,她自己也无法理解——那好像就只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因为某些冗余数据的侵入,而形成的系统短暂宕机,而那个轻微得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错误,也仅仅是在万分之一个兆秒之后就被彻底排除,没有对这个机器人造成任何后续的影响。机器人是注定不会拥有情感的。
“冬元节快乐,我的主人。”
她说着。
老人的眼眸轻轻闭合。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就连老人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七分三十秒后,艾斯兰的灵车会将床上的两位老人送走,他们会被火化,化作细碎的、没有情感的颗粒状无机物,装进小小的盒子里,再埋在艾斯兰的公墓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据说那个地方开满了白百合。而房间里的7号S型则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进入工厂检修,然后格式化所有的记忆,成为下一个家庭的“莉莉丝”,或者是“伊丽莎白”。
在这一切都按照既定程序发生前的七分钟里,莉娅静静地看着床上永远安详睡去的两位老人,僵硬地转过身去。
猫仍然在熟睡。既定的程序里没有提及它的未来。它会去哪里呢?
莉娅慢慢地走向猫。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猫抱进怀里。学着老人的动作,生涩地用手指拂过它的脊背。
“妮妮。”
……
帝国公共墓园。
天星寥寥,冬夜无人。
几条街道外便是热闹的城区。斑斓迷离的灯火照亮了夜空,在天穹下摇曳的射灯被平流层之上厚厚的云层所遮挡,隐隐可以看见天空深处阴影流动,人们的笑声飘摇着越荡越远,与此处静谧的空间仿佛是划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冬元节意味着一年的结束,本就是人们开启全新生活,展望未来的日子。在这样欢乐的时光里,不会有谁会特意来到这里打扰死者的安宁。
但此时此地,墓园最中心的位置,偏偏坐着一位老人。
四个月前,这里多了一座新坟。坟前的墓碑装饰得很好看,也算配得上主人的身份。这四个月来,公墓里已经摆满了一批又一批的白百合。前段时间,来这里悼念那一位的艾斯兰人络绎不绝,其规模之壮阔,甚至还胜过了利文哲上将在三十年前死去的那一天。那段时间里,老人不曾来过。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冬夜,他来了。
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祭奠阿尔陛下。
在距离那座坟墓不远的地方,原本还有另一座坟。
那座坟墓原来只是个衣冠冢,现在衣冠冢的主人已经回到了坟墓里,墓碑却已经连同曾经的荣耀一起被彻底抹去。
满园的白百合,只有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看起来滑稽又悲哀。
老人没有穿那身挂满艾斯兰所有勋章的军装,却带了三只酒杯,一壶酒。
他斟满一杯,放在摆满鲜花的先王墓前,又斟了一杯,走到那块荒凉的坟前,放到地上。他也不在乎地上的泥尘,随性地坐到地上,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老人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张英武而健朗的面庞终于露出几分世人不曾见过的萎靡。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你们两个若是挨得再近一点,或许还能在地里打起来。”
老人开玩笑似的轻轻念了一句。顿了顿,又喃喃道:
“如果姓郁的那个老不修看见你俩一块埋在这里,怕是要笑得胃痉挛了。”
他的语气带着唏嘘,笑容里却不知为何,有几分自嘲。他已在这里坐了一夜,这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许久不曾说话,开口以后,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终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离家出走三十年,把外面的世界闹得鸡飞狗跳;一个在城里龟缩隐忍了四十年……到头来,终究还是落得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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