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场布局存在多年,许多人牵扯其中,他们之间并无默契,只是在某一瞬间打成了共识,那就是如何毁去建康城的剑阵。
如果按照时间顺序来讲,早些年间,陈景琰一心登天,不问朝政,建造天机阁,毁坏了建康城龙脉,致使龙气溃散消弭,顺着一江春水向东而去,孔末埋藏黄金在城下,强行巩固龙脉气运,同时也不失为一种战前黄金储备,其中黄金埋藏地点他最为清楚,契机和祸端便在那时候埋下了。
其后是北魏太皇太后以沈凝儿的性命威胁沈万千举家南迁,潜入建康城,明面上是沈万千放弃沈凝儿,得以自保的自私行为,实际上沈万千有着老祖宗的口谕,作为一颗棋子安插在南梁,目的就是建康城剑阵,那些埋葬在地下的黄金。
和平时期的两国对峙,常常在平常之处,比如圣人书院在南梁声望之盛,已然成了读书人的精神圣地和灵魂图腾,但是在北魏国内,名声极差,沈万千被太皇太后逼迫家破人亡,在南梁受到了重点照顾,并且不会引起丝毫怀疑,多年时间内,他一直在私下打探黄金埋藏的地点,不过当时是白衣剑仙张胜谷坐镇建康城,稍有行动,张胜谷便能察觉。
再然后,北魏和南梁联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沈万千这颗棋子已经成了一颗弃子,他偶尔还希冀着能够趁着这次大婚回归北魏,去见一见沈凝儿,其实早在苏州的时候,沈凝儿溺水身亡又苏醒,沈家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这一对父女之间的情感比外界想象的要深厚得多,许多人都不曾窥探这一点,除了太皇太后老祖宗,那一双火眼金睛洞悉了一切。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雪山之上,李元樱登天,建康城内,陈景琰随之登天,忍辱负重多年的陈石秀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窃取建康城大阵,一朝爆发,陈建业自刎而亡,詹氏被推下城楼,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杨莲亭也在佘余的算计下而死。
陈石秀毕竟不是张胜谷,空有一身战力和境界,却无与之匹配的心态,沈万千这一颗弃子从新有了用武之地,再加上杨莲亭留下的各种势力从中相助,整个大阵被釜底抽薪,几乎毁坏殆尽,只要陈石秀动用大阵精髓根基,一副空壳的剑阵必定付之东流。
雪上加霜的是,为了制衡圣人书院,陈石秀将书院四剑扣押软禁在皇宫内,师承孔末的孔山早已经发现了其中端倪,他选择沉默,沉默地看着陈石秀,看着这个皇宫里发生的一切。
终于,沉寂了很久的火山爆发了,太和殿内风雨惊雷,爆炸声连绵不绝。
陈石秀望着颤抖不止的双手,几次想要重新从大阵中汲取能量和剑气,却发现联系还在,但是大阵已经油尽灯枯,空空如也。
“不可能!不可能!”陈石秀强行凝聚气息,那柄金色小剑在掌心形成,然后不可挽回地碎裂。
陈珞岩颤抖着双腿站起身来,伸手制止住要走进来的甄婆婆,一瘸一拐走到陈石秀面前,双手抓住对方的肩膀,陈石秀还未反应过来,一记凶狠的膝撞,撞在对方胸口上。
若是以往,南梁新帝有诸多法子躲开或者硬接下来,此刻他一身修为风吹雨散,不过是一枚普通人,就好像他装聋作哑在秀王府养花种草的时候那般。陈石秀经受不住撞击带来的痛苦,双手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不住咳嗽,咳出了酸水,痛苦也带来了莫名的痛快,他强行抬起头来,冲着陈珞岩咧嘴笑。
陈珞岩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一手按住他的脑袋,狠狠一拳砸了上去:“这一拳是为了詹氏!”砰又是一拳:“这一拳是为了大哥!”
陈石秀满脸青肿:“陈珞岩,你是个虚伪的人,难道你不想詹氏死吗?难道你忘了她曾经是怎么对待你和你娘的吗?你不比我强多少!”
“我的确不比你强多少。陈石秀,无论詹氏做过什么,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白,詹氏她知道我的男儿身,也知道你在秀王府装哑,她不说,已经是最大的恩慈,她恨你和我,而你和我都有权力恨她,但是,你我都没有权力杀她!”陈珞岩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身前:“你最不应该做的就是逼迫大哥,你不该逼他自杀!大哥对你和我的好,是真的好,他自小便仁厚,懂得谦让。皇子夺权失败者,多半是死,大哥让你活下来,你应该懂得其中的缘由,不是忌惮,不是可怜,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要你的性命,而你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你啊,太狠毒了!”
陈石秀哈哈大笑,然后泪水不断流了下来:“你以为我想?你以为我想这样?陈珞岩,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你和你娘,我背后还有林家!我的表哥,我的舅舅,我的娘亲,为了我能登上皇位,不惜奉献自己的生命。陈珞岩,你让我怎么办?他们的仇我要报,我也必须报,不然我寝食难安,所以詹氏要死,大哥也要死!哪怕死后封帝,入皇陵,我也必须杀死他们,必须!”
陈石秀大口呼吸,鲜血顺着七窍流出来,疯狂而痛快,就像溺水之人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再次溺水。
“不!陈石秀,我不认可你的诡辩,那都是你对权力**的借口。自从那一盘大棋开始之后,你消极被动的接受便是一种认可,这剩余的一切不过是你狡辩的理由而已。”陈珞岩摇了摇头,又是毫不犹豫的一拳砸下去:“你本可以将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之中,你本来可以拒绝的,我们或许改变不了人间的规律,但是我们可以退却,可以选择,可以表明立场,谁都剥夺不了这些!你那些精致的理由说辞,太浅薄,我不接受!”
“哇!哇!哇!”
宫殿外,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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