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马,甩了甩满头的小辫子,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支快秃了毛的毛笔,翻开小册子,又将毛笔在舌头上沾了沾,吐出两口带着墨汁的口水,微微愣神,当年小爷也是有洁癖的干净之人,如今怎么落得如此鄙俗不堪,堕落啊堕落。
摇了摇头,温志谦举目四望,在小册子上勾画了一两笔,又将小册子收好。
有少年也翻身下马,走上前来,递上水袋:“校尉长,您每次出任务都写写画画,在写什么?”
镇北军唯一不叫温志谦温爷的新兵蛋子,名字叫赵凤,羞涩一孩子,长得俊俏,眉眼嘴角的末端细微处均有一丝细小弧度,多了女子的柔气和妖冶之气,与草原粗矿风光不符。
少年眉心一枚天然青紫色胎记,犹如长在眉心上的第三枚眼睛,少年天生臂力出众,能拉断弓弩,而且力道拿捏精确到毫,镇北军轻型弓弩都要这少年校准。老家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受上天眷顾,天生神力,命格却是天煞孤星之命,留在身边克父母克兄弟姐妹,只有送到苦寒之地,经历生死,以杀气养育静气,慢慢磨去骨子里的戾气,方才能解此劫,要不就刮花一张脸,毁了那份上天眷顾。父母让赵凤选,少年选了三天三夜,最后来了镇北军。
少年平日里沉默不语,羞涩却不惧弱,杀起人来也毫不手软,即便和老兵武场校武,也下死手,多亏了镇北军副将路过,一手掀翻少年,一脚踹出数十丈距离,方才保住一位老兵的性命。
自那之后,时未寒对这个孩子多了一份上心,赵凤顺理成章成了时未寒关门弟子,这是张大彪都不曾有的殊荣,众人都以为这少年要飞黄腾达的时候,时未寒就把这少年丢到斥候队伍里,说历练三年,三年时间不死,时未寒让你成俯瞰众生的天下第一。少年对天下第一无感,但是真心喜欢呆在温志谦身边,当然不是温爷身具王霸之气,天然自带主角光环,令身边人自动来投,而是温爷教少年读书写字,这对赵凤十分重要。
温志谦猛灌一口水,又浇了一头冷水,打了一个冷颤:“小凤儿,你抬头看看这草原,能看到什么?”
赵凤左右看看,摇摇头:“什么都看不到。”
温志谦敲了敲少年的脑袋:“你怎么比赵一还笨,草原大漠,荒芜万里,不似中原那般依山傍水,能够建造城郭,一座城郭便是一个坐标点,可以成为参考物,衡量距离的路标,草原游牧,居无定所,匈奴骑兵因此神出鬼没,行军路线毫无规律可言,但是只要大地还未被绿色遮挡,就有机会找到直通极北之地的坐标,我记录的就是这些坐标,偶尔也会犯错,所以要多走几次,多记录一下。”
赵凤似懂非懂,开口问道:“校尉长为何这样做?”
温志谦双手掐腰,遥望北方:“我要杀了张元那个王八蛋!”
赵凤点点头,没有问原因,突然他抬起头来,眉头一皱,眉心处的青紫色胎记被挤压,像是一只微微眯起的眼睛。
远处天地连线之处,十匹匈奴骑兵冒出头来,然后以这十骑为中心向两侧延伸,越来越多的匈奴骑兵出现,最终形成一条横跨天际的黑线。
整整一千匈奴铁骑出现在众人面前。
北魏不擅长产马,马匹吨位和脚力都不如西域和草原的高头大马,此时逃跑,没有丝毫胜算。五十骑快围拢上来,眼神都落到校尉长身上,希冀以逃跑闻名镇北军的温爷能够死里逃生。
“他娘的,运气好得有点吓人!”温志谦狠狠吐了一口口水,翻身上马,抽出腰间刀:“兄弟们,事到如今,只能火中取栗,铤而走险了!”
有人开口问道:“温爷,火中取栗是啥子个意思?这时候和栗子啥关系?”
温志谦一时气结,伸手摸了摸眉头,不断摇着头,被气笑了:“真是服了你们了,以后搞笑的时候能不能选一下时机,不要如此出其不意,令人防不胜防。”
赵凤伸出一根手指头,如同私塾先生:“出其不意出自《后汉书》,意思攻击别人不在意的地方,防不胜防出自《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意思是完全不可防护的意思。”
温志谦刚教的,拿出来显摆一下。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赞叹赵凤学问深厚,是当大学士的料。
赵凤羞涩,红脸低头:“说什么胡话呢,我虽然学问深,但是想当大学士,还忒再读两年书。”
众人起哄,和温爷呆得时间久了,连脸皮都不要了,说起大话来都不眨眼睛。
一番吵闹缓解了尴尬气氛,一个老兵站出来:“温爷,自打来镇北军当上着斥候,家眷已经安排妥当,早就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不过区区千人匈奴蛮子,杀他几个七进七出还不成问题。”
温志谦哈哈大笑,用麻布将弯刀绑死在手心内,驱马前行,刀背一拍马屁股,直接拍出一道血痕,马匹吃痛不住,撒开四蹄狂奔前冲,其后四十九人,百余骑也跟着前冲。
对面一千骑兵也开始列队,典型的匈奴骑兵阵法,看似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实则是狼群起攻击的阵势。
两道洪流迎头相撞,就在相距五十丈的时候,温志谦心头微微遗憾,还是没见最后一面啊。
突然,一道青虹横跨天地,从南方极高之处而来,如同一道流星炸落此间。
前冲的匈奴骑兵如同撞在一道铁墙上,最前方来不及停下的马匹直接被撞碎。
温志谦勒紧缰绳,停下马匹,睁大眼睛。
衣衫飘飘的李元昊微微扭头,留给温爷一个侧脸:“快走!”
温志谦二话不说,调转马头,策马狂奔。
李元昊扭头,吐出一口紫金色的气息。
一女当关,千骑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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