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从新故地重游,回归牢房。狱友开始叮嘱他,得罪谁都行,千万别得罪汪大人。张放心里纳闷,问为什么。狱友告诉他,有个犯人,还挺有背景,触及了汪大人底线,被汪大人硬生生掰断了十根手指,打烂了满嘴牙齿。张放大惊,后来怎么了?狱友说,后来犯人不见了。张放又问,你亲眼看到了?狱友摇摇头,听人说的。张放切了一声,这种以讹传讹,捕风捉影的事情,他在外面做得多了,放言出去一个打十个,塑造能打的形象,不过是哄骗人的事情。
望着汪嗣英的背影,张放狠狠啐了一口,骂道:“白瞎了你一身学问。”
汪嗣英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尽头,左拐身沿着湿滑的台阶向下走,地牢分为三层,最底层关着贪污犯,这是皇帝陛下的规定,似乎涉及到钱,皇帝陛下格外严酷,第三层地牢墙壁上插着灰暗的火把,由于常年看不到阳光,犯人脸色很白。
看到汪嗣英,一个脸色惨白、满脸胡茬的男人从阴影中爬了出来:“酒带来了?”
“张大人,给您带来了。”汪嗣英提了提酒壶,又提了提花生米和酱牛肉:“吃的也有。”
“快,快,快给本官......”张明泽苦笑一声,如今阶下囚,还忘不了打官腔,一手取开酒塞,入鼻一阵腥辣,酒非好酒,还有残存的酒渣滓,但是对于身陷囹圄之人,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一口浊酒,一口干瘪如同石块的酱牛肉,再配上花生米,张明泽一脸满足,斜倚在牢房栏杆前:“又看不懂如今朝廷局势了?”
汪嗣英点点头:“随着太皇太后老祖宗崩卒,陛下统领朝纲,正是改朝换代、权力更替之际,陛下似乎不太心急,学生越发看不懂了。”
张明泽摇摇头,一张惨白的脸贴近汪嗣英,一口的酒气:“改朝换代,权力更替,按照道理而言,除旧迎新,培养自己的势力,逐渐清除位高权重的老臣才是正道,这是情理之中,朝廷在这事儿上越是快刀斩乱麻,干净利索,阵痛越轻,越是拖沓,越是贻害无穷。四大辅臣,除了孙景初那个蠢货,其他三位阁老应该看得最清楚,该放权就放权,不过,事情的症结在陛下身上。”
“陛下身上?”
“是,在陛下身上,是陛下不想改朝换代,想维持现状。陛下是个记情念旧之人,舍不得动手。”张明泽开口道。
汪嗣英猛地站起身来,愤愤一甩袖子:“荒唐,江山才人出,后浪推前浪,是必然之势,朝堂更替,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帝王,要有胸襟气度,怎能记情念旧?!”
张明泽摆摆手,示意汪嗣英坐下:“怕自己没有出头之日,心里着急了?”
汪嗣英脸色一禀,默然无语,缓缓坐下,平复心头激愤:“学生失礼了。”
张明泽叹息一声:“嗣英,你身上有很多优点,够隐忍,够低调,也够狠,看待事情够透彻,特别是在隐忍方面,让我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不过你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习惯想当然,不会设身处地思索,不习惯以他人角度看待问题。咱们的陛下不是一般的帝王,帝王应该有的那些说不出是优点还是缺点的特点,陛下身上一点都没有,反而有点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小女子心态十足,这些特点,如今看来,也不知是好是坏。嗣英,你的隐忍和陛下的隐忍比起来,还差一点,特别是入了大牢,我反复思索陛下多年行径,越想越是心惊,就这份隐忍之力,世间难事儿,陛下去做,十成六七,这对一名帝王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汪嗣英点点头:“先生所说不错,帝王行事,十成一二,昏庸之君,十成三四,平常之君,十成五六,可谓能君,十成七八,是为明君,若是诸事皆成,便是圣君,当今陛下,当得起能君和明君之间。”
“所以,以后你入朝为官,要以陛下角度思索问题,万万不可触及陛下逆鳞,保你平安无事,我就是忤逆了陛下逆鳞,如此下场不冤枉。”张明泽仰头喝了一口烈酒。
“学生谨遵先生教诲,若是能入朝,必定以陛下角度思索问题,事事为陛下着想。”汪嗣英开口道。
张明泽突然从狱中伸出一只手,狠狠敲了敲汪嗣英的脑袋:“呆子,错了,错了,完全错了,不是让你为陛下着想,而是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我已经说过了,陛下不是一般的陛下,以你阴郁的性格,陛下多半喜欢不起来,所以你不能想着怎么去讨好陛下,那种事情有大把人去做,你做了也不过徒添陛下的厌恶,你应反其道而行之,以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为重。遇到和陛下意见不统一、而自己占理儿的事情,一定要据理力争,以死相逼。”
“先生,这个法子太危险,很容易没命的。”汪嗣英叹气道,低头弹掉衣衫上的灰尘。
“笨,当然不是真的让你把性命丢进去。到时候只要你有道理,朝堂之上自然有大把的人替你求情,四大辅臣都是能臣,这点毋庸置疑,会斧正陛下的不足,不会事事顺着陛下的,而你赚足了眼球和名誉,是件好事儿。”张明泽开口道,捏一颗花生丢到嘴里:“当然这一切前提是陛下有大义,听人劝,若是遇到昏庸君王,你的脑袋掉多少次都不可惜,而咱们大魏国皇帝陛下最大的优点,就是极其明事理儿,讲道理,别管当场如何生气,只要给个台阶下,事后总能坦诚不公的变向承认错误,这点足以再为陛下加三分,帝王承认错误不易,十分不易啊。当然,若是哪天陛下疯魔了,你占着理儿,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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