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剑宗,剑山之前。
自打四年前秦淮河畔芦苇荡一战之后,赵星途和赵无锋联手败于黄淳风手中,两人回归剑宗之后,性情大变,或者说两人性格完全颠倒。
以往时节,赵星途懒惰成性,浑浑噩噩,练剑懈怠,整天能看到他扛着赵一在山间游荡的身影,而赵无锋练剑勤勉,在后山彻夜砸山,风雨无阻。
现在完全颠倒,赵星途练剑勤力,挥汗如雨,反倒是赵无锋倒背着双手,在山野之间来回闲逛,最近又迷上了养花种草,拉着赵一满山挖土,所用工具就是掰开两指缺口的那柄无锋巨剑。
赵星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捧一把溪水铺面,浑身一个激灵,此时是寒冬时节,大江以南并不温暖,虽然溪河未曾冰冻,但也多了许多阴冷之气,望着黝黑的剑山,赵星途忍不住苦笑一声,四年前回到剑宗,他是越想越不明白,特意找到宗主赵敦煌,让阁主全力一战,试一试自己的修为到底几何。正捧着碗筷,专心致志和赵一一起对付一只烤鸭的赵敦煌摇摇头,举起手中的筷子,遥遥指向赵星途,剑宗年轻一代最为璀璨的天才如临大敌,双手去握身上的剑,几番挣扎,却是落在空处,幽幽叹了一口:“我败了。”然后开启了疯狂练剑的模式。
将身旁十几把散落在地上的宝剑插在身上,赵星途向着剑山深处走去,剑宗剑山是南梁剑宗的圣地,上面有万把名剑,黑压压插在剑山之上,像是破铜烂铁一般,横七竖八,无人问津,而在剑山最深处,宗主赵敦煌弯着袖子,身旁一桶清水,蹲在一块石头之上,正认真仔细磨一把铁剑。
赵敦煌身侧一旁,赵一也撅着屁股,磨一把秀气的短剑,短剑轻薄,不过六寸长短,不像是男孩子所用,倒像是一名女娃娃玩耍用的。
赵星途没有打扰这一大一小,而是斜倚着一块大黑石,从怀中取出一个黄橙橙的橘子,拨开,取一瓣塞入嘴巴中,甜酸适合,缓缓闭上眼睛,起初天地一片安静,只有磨剑的声响在耳边响起,渐渐的磨剑声开始变幻,有金戈铁马,有霹雳弦惊,也有小桥流水,溪水淙淙。
赵星途的心境在动静间来回穿梭,而在更深的地方,赵一一成不变的浅浅磨剑声,如同基调一般,压着周围的躁动。
半晌,磨剑声渐渐消弭,赵星途缓缓睁开眼睛,不知何时,赵敦煌已经站在他的身边,笑容满面,掰下一片橘子:“神天境的感觉如何?”
赵星途茫然若得,又茫然若失,低头看着双手,伸开又攥死:“宗主,那就是神天境的感觉吗?”
“一切云蒸霞蔚,一切扑朔迷离,而一切又睚眦必现,秋毫可见,那就是神天境。”说着,赵敦煌又掰了一瓣橘子,塞入嘴巴中,望了一眼紧皱眉头的赵星途:“看样子,跨入神天境,你反而有些不高兴?”
“不是,跨入神天境,星途当然高兴,只是一颗橘子就那么几瓣,阁主这一口接着一口,嘴馋的不像话,一一就没得吃了。”赵星途开口道。
赵敦煌老脸一红,咳嗽几声掩盖尴尬,看样子以后需要拿出一点宗主的威严来,不然这一群小王八蛋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尊重”。
不远处的秀气孩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接过赵星途递过来的橘子,小心翼翼将橘瓣上的白色桔络去除,美美吃了一瓣,眼睛弯弯,眼神中都是笑意,秀气得像个女孩子,赵一喜欢吃橘子,但是不喜欢吃上面的白色桔络,每次都很麻烦,若是宗主能娶个老婆,有了宗主夫人帮忙,事情会简单很多。
赵敦煌看着神游天外的赵一,溺爱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既然已经神天境,你应该再下山一趟,上一次是让你看上一代的风流倜傥,这一次你应该看看你们这一代的天才骄子,朝廷有密保送来剑宗,有一名北魏女子独身入匈奴,不熟男子的大气魄,你要学习一下。”
赵星途点点头:“宗主,前途渺茫,我该去何方?”
“天下四方,大陆朝天,你想去哪就去哪,问我作甚。”赵敦煌没好气的说道,剑宗诸多事情,已经够让人烦恼,下山还要问我,烦不烦。
“弟子远行,询问尊师,天经地义,哪有向您这般做甩手掌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很不负责的。”赵星途也是恼火:“您看其他人的老师,总是要讲一些大道理,嘱咐几句的,您倒好,还埋怨起我来了。”
赵敦煌气结无语,抬头望天,不住唏嘘感慨:“都是孔希堂那小子把你们的嘴巴训练得一个比一个叼,真是讨厌啊。既然你想听大道理,本宗主便给你讲大道理,知道为何黄淳风是三绝之首吗?并非境界,也不是修为战力,而是心态,他始终比我和慕容峰快上一步,澹台国藩有举世无敌的心态,那是广度,黄淳风的心态在于深度,十几年前,他敢举剑逆天,此时此刻,他更近一步,已经在太安城内逆天而战,阻止天葬,这点我远不如他。”
赵星途微微惊讶,闭目感受,正北方向,确实有通天狂暴的气息,如海如渊。
赵敦煌走到刚磨的铁剑之前,一手握住剑柄,手腕轻翻,铁剑凌空飞起,剑气浓郁宏达,如同江河浪头,既然同为三绝,你要忤逆这如同锅盖一般盖在头顶上的苍天,我赵敦煌没有理由不助你一把。
赵星途大惊:“宗主,您这样做,是要引起宗内那些老顽固不满的,说不定朝廷也会......”
话音未落,山前灯火通明之中,一声威严声响起,如同洪钟大吕:“赵敦煌,你好大的胆子,怎能助仇人逆天!?”
“赵敦煌,你身为剑宗宗主,大梁臣子,怎敢......”
“赵敦煌,你忘了黄淳风曾给我剑宗的侮辱......”
谩骂声,苛责声,不绝于耳。
赵敦煌轻轻挥手,如同驱赶身边的苍蝇一般,铁剑飞起,两缕剑气分出,射入山前,山前轰隆两声巨响,两位鹤发童颜的剑宗前辈被撞飞,毫无仙风道骨气质的跌落在地,吐血不止。
赵敦煌掏了掏耳朵:“能在这群老顽固中,活这么多年,还没被气死,本宗主的脾气还挺好。”
赵星途努了努嘴巴,是他们要被您这不急不慢的脾气给磨死了吧,举头望天,那铁剑在空中画出一道明灭可见的光剑,一剑去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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