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愣,但旋即明白了什么似的,低声道:“看来是他……那我便放心了。”
聂阳此刻也顾不得追问那个他是什么人,皱眉问道:“你说那边相持不下,难道田爷和鹰横天都没过去帮忙么?薛师姐呢?”
慕容极摇了摇头,道:“鹰大人始终未曾出现,田爷我也没有见到,赵玉笛此次济河焚舟背水一战,摧花盟精锐尽出,若不是薛怜姑娘及时赶到,我们早已一败涂地。幸好现在如意楼分舵弟子已经赶去,现在摧花盟应该已经溃败,就是不知道赵玉笛是否已被抓获。”
聂阳深思着抬起头,带着一种奇妙的讥诮道:“有些事并不是应该如何,就会如何的。”
所以他们只有去亲眼看看。
眼见为实这个词,在大多数时候还是适用的。
尽管尸体和鲜血已经让聂阳觉得麻木,萧旷的空地上的惨景,依然让他的喉头骤然涌上了一股酸意。
最外侧的树林边,几个女子正扶着树干呕吐,加上这些女子,还站着的人也不过只有二十余名。他们的衣服都还很整洁,想必都是赶来支援的如意楼弟子。
倒下的人,都已不会再站起。干燥的黄土,已被鲜血浸透。
也许以后的江湖中,有人在茶余饭后谈起这场战役的时候会热血沸腾,但现在在场的人却觉得连骨髓都已冷透。
这里的尸体有的被一刀砍死,有的被一剑穿心,有的中了十七八种暗器,有的被人一掌震碎了魂魄。
这些都不算什么,这些终日在刀锋边缘游走的江湖人早已见惯了死亡。
令他们感到震撼的,是另一些人的死状。
他们纵使在摧花盟内,也不过是些二流角色,其中大半都没人认得出名字,只知道他们无一不是宵小邪之辈。他们想必是已经得到了极大的优势,因为其中一个人的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
那笑容定在他脸上,成了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表情。他的手攥着一个女子衣襟的碎片,他的咽喉被一柄锋利的剑洞穿,于是,他成了这些人中死的最“好看”的一个。
剩下的那些,已经不像是人类在战斗,而像是蛮荒的野兽在厮杀。
一个男人双手各掐着一个女子的脖子,却被那两名女子紧紧地搂住了胳膊,而第三个女子的嘴巴,就死死的咬在他的咽喉上,那女子的娇躯已被拦腰斩断,却仍然如夜叉一样咬死了她的仇人。另一个男人和两个女子纠缠在一起,一个女子的被他的鹰爪生生撕烂,另一个女子的脸都已被抓得血肉模糊,但男人的身上也布满了血痕,那两名女子最后的武器只剩下自己的十指,她们连指甲都抓到翻开,竟活活把那个男人的胸膛挖开,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被这样杀死的男人只有十余个,而和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女尸却足足有三十余具。
她们柔软的樱唇,纤秀的玉手,都变成了她们面对得意的敌人时唯一的依赖。
也许摧花盟的这些人本不会死,只是他们实在欺凌多了软弱怯懦的寻常姑娘,而想不到这些女子也会在某种力量的支配下变成绝望的母兽。
漠尘师太死了,但她并没有倒下,她靠着民居冰冷的墙壁,笔直的站着,她的胸前钉着两把剑,腰上也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但她却没有倒下。她的双目半闭,已经扩散的瞳孔无神的盯着面前的几具尸体,唇角竟似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意。
聂阳的胸口又开始发闷,这里浓重的血腥气依然无法掩盖另一种他所熟悉的味道,那从这些惨烈的尸体上所散发出来的,仇恨的味道。
慕容极面色凝重的走过来,一个精干的中年汉子已经向他报告了足够详细的讯息,他拍了拍聂阳的肩,声音显得有些低哑,“聂兄,摧花盟的人四散逃逸,他们抓走了一些人,剩下的人追过去救了。我怕……他们可能会中陷阱或是埋伏,咱们是不是该分头去找一下他们?”
聂阳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精神和体力都几乎跌落到了低谷,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一桌丰盛的饭菜和一张温暖柔软的床。
但他只有点头。
他从漠尘师太的胸前拔出了一把长剑,缓缓插在了自己的腰带上,“我去这边。”
说完这四个字,他的人已经到了林中。
他已经不愿再多看一眼那边空地的情景,多看一眼,他的头就像要裂开一样的痛。
他选这个方向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只是随便做出了一个选择而已。穿过那稀疏的树林,便是一片并不太宽阔的农田,田地里的庄稼留下了清晰凌乱的践踏痕迹,清楚地指明了前面经过的人的去路。
从痕迹的宽窄和数量来看,这个方向的人并不太多。
聂阳强打起精神,飞快的追了上去。到了田边,就已发现一个男子倒伏在地,背心钉着一把细长的柳叶飞刀,手里握着的满把暗器没有一个来得及发出。
是云盼情。
想到她带着些俏皮的可爱笑脸,聂阳的心头终于觉得有些轻松,但旋即又担心起来,摧花盟对付女人的手段花样百出防不胜防,若是云盼情不慎失手,那才是追悔莫及。
念及此处,他心下不禁又微感烦躁。不论是柳婷还是聂月儿,他都不愿他们牵扯到这件事里,正是因为这种无法消除的担忧,而现在,他竟也生出了不愿云盼情再参与此事的念头。甚至比想把田芊芊和董家姐妹送走的念头更加强烈。
他摇了摇头,不愿再继续想下去,他紧紧捏住了手上的柳叶飞刀,仔细辨明了方向,不再犹豫,提气展开狼影幻踪步法全力疾奔。
奔出二里有余,聂阳又看到两具尸体,这次的两人皆被一剑洞穿了咽喉,后面的草丛里凌乱的足印痕迹所指方向上,每隔丈余便能看到几点血迹。
凝神细听,周围却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声音传来,他一边注意着周遭变化,一边放慢了追踪的速度。
松软的泥土上足痕杂乱清晰,唯有云盼情那小巧的脚印几不可辨,看来到了此处她也已经全神戒备。
血迹越来越少,到了一片枯树残枝之后,走出四五丈,便就再也看不到一点血迹,唯有几道足印依旧延伸下去。
看云盼情的足迹,她应该是继续追了下去,聂阳本也打算如此,心中莫名一动,又退回了那堆枯枝旁边,仔细的拨开地上的草叶,一寸寸的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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