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让我站高位置的原因。”熊武功问道。进入密室后,他的视线首次穿透屏幕上的老头儿,体会到与“人”谈话的真实感。
对面的人回答道:“唯有把视线拉高,放远,才能看透本质。”
熊武功问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应该向世界复仇,做一个反人类的人?”
“当然不是。”对面的人断然否认:“想想第二条要求。”
“不再自私。”熊武功语气幽幽,内心暗暗叹息。
“没错。”对面的人给出回应,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长篇大论。
“他在怀疑你。”得福拉拉熊武功的衣袖,左手在复写板上画。
“嗯。”
熊武功点头表示明白,随后问道:“我来猜一下,你们是一个幕后组织,以建设完美世界为终究目标,因此招募各种各样的人。是不是这样?”
“这样的理解不算错。不过......”
透过声音,明显能够听出对方正变得谨慎,熊武功并不在意,接着又问道:“牛犇加入了没有?他让我来,是不是以介绍人的身份在履行职责?”
“牛犇尚不符合要求。但我相信,他最终会加入。”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熊武功又问道。
“牛犇做到哪一步?也是因为私欲?”
“原则。他放不下某些原则。”对面的人回答道:“对你而言,这些并不重要。你有能力,悟性也不错,但还没有到那一步。”
“明白了。”熊武功没做深究,“请问,满足所有条件之后,我该如何拯救这个世界?”
对面的人回答道:“我说过,一两次谈话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你现在要做的是,看在远处,想在当前。”
“当前我该做什么?”熊武功问道。
“做你想做的事情。”模棱两可的回应。
“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当然。”
“杀人行不行?”
“可以。”
熊武功的回应,对面的人并不感到意外,包括话语中暗含的讥讽,他也完全不在乎。
“我知道,你心里仍然记挂着妻儿的仇恨,需要宣泄出来才能看得更远。别担心,虽然你尚未通过测试,更谈不上加入,但当你走出这个房间,就已经肩负着某些使命。”
“有了这些使命,我做的一切事情,包括杀人,都会变得神圣而且崇高。”熊武功接道。
“完全正确。”对方异常肯定地回答。
......
......
天门市两大主街,平安街与太平道交叉,太平道是主要政令所出之地,平安街是商业中心,二者堪比心与肺,共同构成天门市支柱。
平安、太平,或可表达生活在长期战乱之地人们的心声。遗憾的是,蓬莱自古多兵祸,天门是必争之地,这两条街虽能保持繁华,终究做不到名副其实。
如今是姬鹏帝国当家,亲王驾到,宴会将于明晚举行。为安全计,以武德楼为中心,军部太平道主要路段实施戒严,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军人巡逻,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也陡然间空旷起来。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平安街周围人流量陡增,各个会所、酒吧、茶馆乃至街头巷尾,相熟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所谈的内容,大多数与明日宴会有关。
忘年茶馆,天门老字号,至今已有百多年历史。虽然位置在主街,但不同于别处的繁华与喧闹,茶馆内设施陈旧但很整洁,除了临街那一面,内部的桌椅门窗几乎称得上是古物,大厅里放的依旧是方桌和长条板凳,表面的油漆早已剥落,仿如老人的面孔。
在这里喝茶,闻到的不只有茶香,更有怀旧的感觉。在这里,时光似乎回到数十年前,不够平整的地面是前人踩出来的痕迹,将茶碗放回到桌面,重复着祖辈的生活方式,体会到的是传承的意义,与繁衍的价值。
小小茶馆,蕴含着极其庄严的事物,人在其中无论心里多少烦扰,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安宁。
为给顾客提供方便,茶馆内部设有包厢,光秃秃的墙壁异常厚实,几乎没有装饰。其余部分也很简陋,无非是些桌椅茶具,见不到多余的东西。
“在这里,最大的好处是放心。”
端起茶碗,洪喜平朝对面的年轻人示意:“师座觉得怎么样?”
“很好。”牛犇诚恳说道:“茶也很好。”
洪喜平幽幽说道:“洪家祖传的产业。现在主事的是我侄子燕平,实际当家的是他爷爷。**十岁的老家伙,既不肯死也不肯放手,尤其不准改造,换个茶具都不行。爷儿两经常为这个抬扛,好几回闹到我那里。”
说着他笑起来,“那时我是城防司令,好歹守着一方水土,无论谁提到天门,总得给我留个位置。百姓心里有我,亲戚们更不用提。不管是遇到难处还是家里遇着事情,总会过来找我主持公道,或者给评个理儿。”他叹了声,说道:“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干这些事情比指挥打仗更精通。”
对面,牛犇静静地听他讲着,没有插嘴也没有催促,只默默地听,时而轻轻点头。
“战争爆发,帝国入主天门,我依旧是司令,周围人却都变了样子。老百姓骂我,还有人威胁我甚至想杀我,亲戚们有的跑了,留下来的也不来找我,就连孩子们也开始讨厌我,抗拒我。唯独这里,燕平一家仍拿我当成洪家家主一样对待,哪怕茶馆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这时我忽然明白......”
到这里停顿,洪喜平自嘲地挥了挥手:“家长里短,尽说些没用的话。师座是做大事的人,见笑了。”
“家家有难处,人人有选择。”牛犇想了想,再补充一句:“真实的生活,我喜欢听。”
“......喜欢听......”
洪喜平身体后仰,慢慢靠在椅背:“曾经有段时间,茶馆快要开不下去。嗯,师座或许知道是什么时候。”
“洪灾时期。”牛犇轻轻说道。
“平地三尺,数月不退,水里经常能看到尸体,有些发现晚了,被泡得发白,肿起来像头肥猪。用手轻轻一碰,砰!像炸弹一样,鲜血、内脏、蛆虫、屎尿,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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