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明星稀,一条长长的队伍,在荒无人烟的草地上形成一条有些弯曲的线条。范孟秋在最前面,赶着马车,一颠一颠地哼着歌。
“月亮光,照四方,照到景阳好地方…四娘叫我去吃饭,没有酒,红罗汤…二哥叫我上马场,跨马上,射天狼…后来娶个小姑娘,入洞房,掀帘帐…”
“你这唱的是什么呢?”水无意撩起帘子探出头来问。
“是我家景阳那边的民谣,以前带我的奶娘经常唱着哄我。”范孟秋笑道,“我六岁的时候奶娘就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调子。”
“我觉着很好听,继续唱呀。”
“其实射天狼后面的词我就不记得了,都是我自己瞎编的。”范孟秋笑道。
水无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正经。”说着又抬头向上道,“十三,你就好好地坐到马车里来吧,非得坐在车顶上,颠不颠得慌?”
十三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车里闷。”
“想家了?”水无意问范孟秋。
范孟秋耸耸肩:“我不知道,大概是想的吧,只是我记忆里的娘啊,儿时的玩伴啊,景阳城啊,都已经很模糊了,你真叫我去景阳,我也认不出以前的风景了。”
“你…多久没回去了?”
“我九岁搬到戊城后,再也没回去过,后来每到一处宅院,都觉得像自己在景阳的家,又都觉得不像,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原来的家是怎样的了。”范孟秋苦笑。
“为什么不回去?”
“爹死后,范府就被抄了,他们翻遍我家也没翻出我爹叛国的有用证据来,但我家就是这么被封了。后来就一直住在宫里,不回去,是因为我不敢回去。”范孟秋看着天,“我爹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把他和我娘葬在一起。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她几乎没有印象,我对那个家,对景阳城。也几乎没有印象。但是我家曾是景阳的望族,景阳到处是我爹的事迹,我不敢回去。”
“范大人的死,本就是你无能为力的,一切都会沉冤昭雪的。”水无意安慰道。
“并不是所有事都能沉冤昭雪的。十一,不然世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黑暗?”范孟秋道,“眼看也快到镇西关了,过了镇西关,就是霸下城了。”
“我看到关隘了。”十三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水无意咬牙道:“终于又要见到杜暮祯了。”
“你别这样,杜暮祯好歹是我……”
“是你朋友?过去当你是朋友,如今可不一定。”水无意道,“我算是看明白杜暮祯这个人了,满嘴胡话,笑里藏刀。冷不防背后给你来一下子,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不过和他打过一次交道,就冒出这么多的看法来,我和他相识十年,都没你看得透彻。”范孟秋笑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和他认识十年,但是他真是你想的那样的吗?”
范孟秋看看天,笑道:“十年,就算是块石头也焐热了吧。”
十三号这时从马车顶上跳下来:“该进关了。”
范孟秋跳下马车,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要见面了。”
霸下城内。
炉子上煮着新醅的酒。杜暮祯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门轻轻地被打开,殷桑落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刚走近杜暮祯,杜暮祯眼皮动了一下:“落儿。”
“怎么又被你发现了。”殷桑落泄气道,“我明明是用轻功走进来的!”
“你开门有声音,下次想吓我,不如直接从窗子里翻进来的好,落地无声。我也不会察觉。”杜暮祯闭着眼睛笑着说。
殷桑落走近他,居高临下仔细打量杜暮祯,伸出手来摸上他的眉毛,杜暮祯下意识偏了偏头,殷桑落笑着把他头掰回来,杜暮祯皱起眉,声音仍然带着笑意:“落儿不要闹我。”
“你娘肯定长得很好看吧,才把你生得这么好看。”殷桑落的手指一路路过眉骨鼻子,杜暮祯觉得痒,皱起鼻子上的皮肤,殷桑落继续道:“在你脸上划一刀得了,省得你去祸害小姑娘。”
“我娘既把我生成这样,就是要我给别人看的,你觉得自己长得不够好看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杜暮祯笑着说。
殷桑落瞪眼,捏住他的鼻子:“你说什么?”
杜暮祯睁开眼睛告饶:“你好看,你长得好看。”
殷桑落放开他,叉腰道:“假话连篇。”
“我说真的。”杜暮祯正经道,“不信你看我的眼睛。”
殷桑落伸手去遮住他的眼睛:“我可不敢看你的眼睛。”说着凑到他耳边道,“我怕我看了,就出不来了。”然后就笑着跑出去了,杜暮祯坐起来,看着殷桑落的背影,自己愣了一会儿,不禁笑了出来。
凤歌忙于巳国的勾当时常外出,杜暮祯便和殷桑落朝夕相处,对她的称呼也从殷姑娘到小妖女再到了落儿,殷桑落对他也从老狐狸到了如今只哎哎地叫他。杜暮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殷桑落生得漂亮伶俐,又识时务,想起她来杜暮祯就不觉想笑,和这么个姑娘相处这么久,不动心思才是不正常的。
杜暮祯也瞧不出殷桑落的意思,有时候觉得她喜欢自己,有时候又不这么觉得。只是凤歌的事情还没了结,杜暮祯却没这个精力去与殷桑落发展什么,而且也不知道是出于对凤歌的感情,还是如果自己真的和殷桑落在一起,多半会被周彧蓝反对教训,总之杜暮祯暂时还不想点破这层关系。
杜暮祯自觉是个多情的人,可是他的身份,只能让多情成为他的手段,他曾经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你喜欢凤歌,长此以往,杜暮祯渐渐也分不出真心喜欢和任务需要的区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凤歌到底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自己对殷桑落是不是真的喜欢。
杜暮祯想着,窗外就飞进一只鸽子来。
杜暮祯解开鸽子脚上的纸条,起身理了理衣领,笑道:“范孟秋,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杜暮祯应了一声,就有人推门进来,却是周彧彤。
“陆夫人。”杜暮祯行礼。
“杜老板不必多礼。”周彧彤笑道,“落儿说,你要给彧蓝回信?”
“是了,今晚我就会放出鸽子去。”杜暮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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