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在前堂发火,不知夫人正和莫鸢在后院打闹。足过了一刻钟,莫鸢才扶着夫人来了,后面跟着缩着头的秋茗。
“秋茗,哪儿野去了?”
秋茗连忙跪下,还没开口,夫人就拦下他,道:“秋茗给我掌灯去了,今儿是我起夜闷了,想出去走走,与他们都不相干。”说着让跪了一地的下人们都站起来,并只留下了秋茗和莫鸢。
我其实也没真打算怪罪秋茗,只是刚从李微草那里回来心里不痛快,刚刚发作了一通,比先前好些,只是心里还是闷闷的。
“秋茗,拿桂花酿来。”夫人道。
“夫人,拿桂花酿?”不止是秋茗,我也有些吃惊,自从孙雨霁对我的头疼下了结论,夫人就严令禁止我喝酒,所以我只能偷偷背着她喝,就连上次姚冬苑过来我们只喝了一壶,我也被夫人教训了半天。
夫人点头:“去拿吧,我陪你主子喝一点。”
“夫人——”我刚准备拒绝,夫人就打断我:“就一小杯,我看你心里不痛快。”
秋茗应了一声就去拿酒了,莫鸢上前给我捶背,夫人道:“我知道,你烦心事很多,为了不让我担心都不叫我知道,但是有时候,你还是得说出来,不要老憋在心里。”
我揉揉眉心:“只是突然觉得,我的周围充满了算计和欺骗,而我被蒙在鼓里。我想知道真相,但是真相又太过残忍。”
“世界本就是这样的。”秋茗拿了酒来,夫人为我倒了一杯桂花酿,道,“从小,我爹就教育我们,没有人本来就该对你好,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生活总是艰辛的,彧蓝,但是正因如此,它才让我们想去改变它。”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落在窗棂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屋子里,一支红烛,我和夫人对坐着,一人一杯桂花酿,整个世界都很安静,也很让人安心。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韧性的人,凡事总往好的方面想,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有总是想方设法保全双方,彧蓝,这是你的优点,也是让你一直头疼的根本原因。”夫人抿了一小口,“我和你说过慈不掌兵,太善良的人是没法在丞相的位子上坐稳的,更何况现在辰国并不太平。有些事,你无能为力,就算发生了,也不该是你的责任。”
我笑道:“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大道理?”
“戏本子里啊。”夫人笑眯眯道,“而且我也会去听书啊,不然你觉得,你成天不在家,这些无聊的日子,我都是怎么打发过来的?”
莫鸢忍不住道:“夫人知道的道理可多了,每日跟着她看,我也知道了不少。只是夫人行动不便,每次出去听书都很麻烦。”
“如此不是很好?”我笑了,“只要你不把戏班子叫到相府里来,爱怎么闹怎么闹,出了事儿都算我的。”
夫人眨眨眼:“那可说好了。”
“说好了。”我点头,“夜也深了,歇下吧。”
过了子时,我们都睡下了,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今晚和夫人的谈话,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已经好多天,我没有睡过这么一个好觉了。
下着雨的夜晚,有人睡得香甜,有人夜不能寐。
四。
安澜城。
范孟秋本来坐在屋顶上喝酒,突然下起了雨,他只能回到屋里。待范孟秋拍完衣服上沾的雨点,发现水无意已经坐在屋子里了。
“你几时来的?”范孟秋问,“十三呢?”
“十三已经睡了。”水无意道,“我睡不着。”
“如何睡不着?听着雨声,很好睡的。”
“你不也是睡不着吗,所以在这儿熬着喝酒?”水无意拿过酒,倒在杯子里,仰头就喝尽了杯中酒。
“你为什么睡不着?”范孟秋笑问,“为着老八和老十?”
“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想要退出。”水无意皱眉道,“一日是暗卫,终身暗卫,当年他们也该是发过誓的。”
“爱情。”范孟秋眯起眼,“这不是个好东西,会让人变得脆弱。不过奇怪的是,也能让人变得坚强。十三说老八和老十死得安详,像是得偿夙愿的样子。是啊,活着作为暗卫不能在一起,死了就可以了。”
“老大疯了。”水无意继续道,“老二早在宫变那天就失心疯了,老三老四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十二被划伤了脸。除了老五老九我和十三,他们都与死人无异了。”
范孟秋只是点点头,水无意却看见他倒酒的手在抖。司命之剑范孟秋,暗卫首领,何等精妙的剑法,何等响亮的名头,如今连酒壶都拿不稳了么?
水无意知道范孟秋心里很不好过,只是不想表现出来罢了。水无意印象里,认识范孟秋以来,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终年一副忧愁的样子,在宫里少言寡语不爱说话,与他的年纪十分不符。水无意只是大概知道范孟秋的身世,当年范骋愈的案子她虽也听说,不过那时候她也还小,范孟秋更是闭口不提,她哪里知道,范骋愈死的时候有多悲凉呢?
范孟秋见她也不说话,便道:“你从无忌回来,也不好好歇着,何苦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到无忌,我真是搞不明白周彧蓝这个人了。”水无意心里烦闷,也因着先前周彧蓝和杜暮祯逼她去无忌解决郑将军的事,范孟秋不提还好,一提水无意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让我解决我三妹的事儿,到底安的什么心?总不能单纯只是为了我三妹吧?”
这事儿范孟秋已经听十三号说过一遍,此刻想起来还觉得好笑:“你还别说,他还真没安什么其他的心思,就是单纯为了你三妹呢。”
“这怎么可能,当时那个情况,周彧蓝明明可以抓了我,把我关起来,逼我招供,而他答应放了我,居然就是为了解决我三妹和郑将军的事?”
“周彧蓝心软,又好面子,既然答应了你大姐,肯定就会做到,他说放过你,就会放过你。”范孟秋道,“只是杜暮祯的话,你万不可相信。这个人平日里说话就没几句真的,对女人说的话,更是谎话连篇。”
“你倒是了解他。”
“毕竟我与他相识十年,自然不同旁人。”范孟秋也给自己倒酒。
“那他知道你叛变之后,不知是个什么表情。”水无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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