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初八,石桥下起了大雪。
这一天是传统的“腊八节”,不过这对于石桥农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没几个人能够说出这个节日的名字。
可一九八三年的腊月初八,对石桥人又有着特殊的意义。三乡建设的石桥水电站竣工落成,从今天开始,他们拥有了自己的水电站,不用再担心随时停电了。
胖乎乎的张副县长再次来到这个县的西部片区,可能由于冬天太冷,他的小平头留成了大背头,在水利局局长杨泽进的陪同下,最近几天都在岔河和石桥慰问老红军,前天就来到了新落成的水电站,为落成剪彩做准备。石桥的罗乡长提前在电站候着,听从差遣。
水电站的办公楼和宿舍楼修得很是气派。水电站的临时负责人在修宿舍的时候,专门精装了几间套房,新床新被新家具,还有崭新的黑白电视机和蜂窝煤炉,看上去,比城里的小酒店还要利索。副县长和顶头上司杨局长到来,肯定是要住进这样的套房的。
张副县长视察了电站的大坝、机组、办公区、宿舍区和体育活动区,甚是满意,把杨局长一顿夸奖。尤其是昨天下午组织的职工篮球赛,让这个爱好篮球的领导大显身手,把一个个刚从学校毕业分配过来的学生们打得落花流水。杨局长又把吴站长好一顿夸赞。
水电站的临时负责人叫吴显发,在乌江渡修过几年水电站,也懂一些水电知识。听说家乡修电站就跑了回来,也不晓得他究竟有什么关系,反正从电站新修开始,他就一直在这里负责。据说,这次张县长手里就拿着任命书,这个水电站站长的职位他算是十拿九稳了。
至于电站的职工,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一是水电技校分配过来的五个毕业生,有工人身份;二是像淑芬堂姐淑华这样的关系户有两个,转为工人身份;三是附近拆迁村的部分村民,但必须要求初中以上文凭,并且懂一定技能,通过考试确定了十个人,临时聘用到水电站工作。
杨局长来之前就和三乡负责人通了电话,要求每个乡至少组织三百人到水电站参加剪彩仪式。时间定在腊月初八的上午十点。
除了林木乡,其他两个乡的村民对这个剪彩仪式还是充满期待的。因为水电站不光解决了用电问题,政府在占用土地赔偿和村民安置上也都还让人满意。唯独林木乡临河的村民怨声载道,眼巴巴看着上游村民拿到赔偿款,而且原本通往场镇的大河变成了小溪,别说船只,连只鱼儿都长不大了!
聂仁昊一肚子窝囊气,在林木乡政府的院子里破口大骂。他不是没有长远眼光,只是那发出来的电,能像那河水浇灌了土地,哺育了人畜?他苦口婆心给村民做工作,好不容易平复了农民的情绪,这他娘的倒好,组织招工考试的时候,他林木乡连个通知都没得到!这些都不说了,就因为那个大肚子领导要来,摄氏零下的天气,让这些农民去哪坝子里站着?谁他娘的愿去去!最好下场大雪,把路给他封了,河面也结了冰,让他发电!发他娘的去!
今天早上打开门,他被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吓呆了,他无心欣赏这银装素裹的美景,急匆匆地从村里赶到乡政府。聂书记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他本就没通知村里去参加什么仪式,原计划组织乡里的干部去凑下场子就算了,要批评他也顶着。哪晓得这大雪还真给自己说来了,并且毫无休止的意思,大片的鹅毛钻进脖子里,冷的他直哆嗦。
岔河乡和石桥乡的领导也傻了眼。河面的冰块儿根本开不了机动船,如果走路,连路也看不清楚呀!他们赶紧给水电站摇了电话,得到的答案是:“剪彩仪式推迟到下午两点,不得缺席!”张领导的意见是,不能因为大雪,阻挠了温暖的电流点亮三乡的千家万户。
“妈拉个巴子!”聂仁昊进到办公室,听到乡长的汇报,再次骂起了娘。他一边在蜂窝炉边烤着火,一边让文书通知乡里在的干部开会。
上午的九点到十点,借用的电流最后一次输送到三乡。各个村的广播里都在传送着同一个信息:“重要通知……重要通知!在县委县政府的英明领导下,石桥水电站正式建成,下午两点开始正式送电,今后除特殊情况外将不会停电!”
三乡突然沸腾了起来。但这个沸腾只是暂时的,他们依然钻进了被窝,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围在柴火边议论着。高音喇叭继续广播:“原定于今天上午十点举行的剪彩仪式,改在下午两点进行,请之前确定的相关大队(村委会)组织社员(村民),按时前往!”
没点到的大队暗自庆幸,被点到的大队一片骂声!
淑芬姐妹俩第一次见这么大雪,不顾杨泽贵的怒吼,鼓起勇气提着风笼到地坝里堆雪人,没想到那洁白的雪花并不友好,把淑菲本就长了冻疮的小手冻得出了血。她俩又赶紧回到阶檐里,眼看着洁白的精灵飞舞,用墙上的蜘蛛网糊住流血的伤口,然后把手放到炭火上,烤暖和了之后再进行第二次尝试。
要不是广播的通知,她们差点忘了去水电站的事情。她们原计划今天要去水电站的,倒不是因为二伯通知她们家必须出一个人去参加仪式,而是二伯的女儿淑华姐的盛情邀请。
杨泽贵再次从破窗户里探出头,看到两个女儿在雪地里疯耍。“你两个到底得不得听话?给我回到铺里去!”
“哦!”尽管嘴里应着,却不见一点行动!两个孩子裹了裹棉袄,继续堆雪人。哎,所谓的棉袄,不过是拿用过好多年的旧棉花镶进两块儿破布里头,根本起不到保暖的作用。不过这并不影响孩子的快乐。
“你哥呢?”杨泽贵从屋里出来,他实在不忍心孩子打湿了衣服挨冻,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富顺根本不在雪地里。
“去烂泥沟了?”淑芬抬起头,看到有些愤怒的父亲,赶紧拉起淑菲往堂屋走去。
“哪里?”杨泽贵简直不敢相信,又去蚕房看了看。
“烂泥沟!”冻得瑟瑟发抖的淑芬把手放到风笼上边,“他前几天和你说的嘛,他回去给他爹烧纸!”
杨泽贵叹了口气:“哦,是啊,今天都腊月初八了,哎,刘国荣大哥已经离开第十个年头了!”
“你两个不要去地坝里了哈!到铺里去,下午下雪就不去电站了!”
“刚刚不是通知说去么?”
“不管他,下大雪哪个还去嘛!估计也没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