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看得徐氏有所警觉,方对左右一看,‘侍’立在殿中的宫人内‘侍’们鱼贯而出,只余下秀云一个。
看得这幅情景徐氏哪里还敢坐,立时立起身来,疾步来在殿中跪了,叩首道是:“妾有罪,万祈娘娘恕罪。”
‘玉’娘因与徐氏笑道:“你有甚罪?如何我不知道?”徐氏额角沁出冷汗来,心上各种念头纷纷,仿佛有个甚要紧的念头从她心上一闪而过,只是‘摸’不着头绪。不待徐氏定下神再想一想,就看‘玉’娘已使秀云递下个乌漆盘来,盘上薄薄一张纸,上头用小楷写了些字。
徐氏嫁与高鸿前因家中贫困,是个不识字的睁眼瞎,待得嫁了高鸿,起先也不过是寻常夫‘妇’,可自高贵妃做得乾元帝宠妃之后,来高家奉承的人越来越多,徐氏若再是个睁眼瞎,给高贵妃丢脸不说,更要误事儿,是以倒也学起认字来,如今看寻常信件无碍。只这会子眼前这一片纸上的字,仿佛如一只只黑‘色’蝼蚁一般满纸‘乱’怕,徐氏竟是一个也认不得。
‘玉’娘因看徐氏不出声,又道:“高夫人,若是看不清,只管将纸片儿拿起来。”因有了‘玉’娘这话,秀云便将漆盘又往徐氏面前递了递,徐氏无奈,只得抖了手将那片纸拿起,不待手离开漆盘,纸片又坠落下来。徐氏满脸是汗地与‘玉’娘叩首道:“娘娘,娘娘,这是有人诬告哩!妾等,妾的丈夫一心奉公,铁面无‘私’,是以得罪了人,这才叫人诬告了去,娘娘明见啊!”
‘玉’娘将手一挥,秀云捧了漆盘退在一旁,又道是:“我若是记着不差,你丈夫是归德将军,不过是个虚衔,手上不过三千来号人,是以我倒是想听听归德将军是怎么样个铁面无‘私’。”
原是‘玉’娘递来的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高鸿何年何月吃了多少空饷,笔笔清楚,这二十余年下来,莫说是归德将军这官职了,‘性’命也未必保得住哩,徐氏哪能不怕,急急辩解道:”娘娘,您看这一笔笔的,从乾元三年就有哩,哪有人那般早就生下心来,笔笔记录在案,却不举发的,他是为甚哩?若是从前,贵太妃得着先帝喜欢,他怕索告不遂反伤了‘性’命也就罢了。可后头贵太妃失了势,他为甚不出首?可见其中有诈哩。“
徐氏辩得那番,只恐‘玉’娘不肯信,双眼中眼泪滚滚而下,忽然听着‘玉’娘道:“这话也有理。”徐氏才要松一口气,忽然又听‘玉’娘道:“那这些呢?”徐氏听见这话心上跳得擂鼓一般,想要抬起头来,无如头颅重如千斤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徐氏这里不动,秀云又移步过来,递了一片纸在徐氏眼前,徐氏看得一眼,竟是直直地跳起身来,面‘色’青白地看着‘玉’娘,口‘唇’翕动了回,身子一软,向后便倒,竟是晕了过去。原是秀云递来的纸上写了高鸿与那宋‘侍’郎倒卖盐引的数目。若只是吃个空饷,有高贵太妃与晋王景淳求情,高鸿多半儿是个削职,无有‘性’命之忧。可这倒卖盐引的罪名若是坐实了,高鸿的‘性’命保不住不说,一家子老小都要受牵累,是以徐氏哪能不怕。原是,高鸿当年送了翠楼与谢显荣,冯氏来告诉了‘玉’娘。‘玉’娘因不知高鸿所图,便通知了陈奉,使人将高鸿看住,先是‘摸’出了高鸿常在卿卿这个半掩‘门’处与户部的宋‘侍’郎见面,而后侦知,卿卿虽号称是半掩‘门’,实情上却是高鸿的外室,高鸿拿她这里做个幌子与宋‘侍’郎见面儿,商议倒卖盐引事。
倒卖盐引的罪名一旦坐实了,高鸿与宋‘侍’郎固然活不了,高贵妃与她一双儿子也要受牵累,是以‘玉’娘便使人继续盯着,又潜入高府与宋‘侍’郎府,将些凭证偷梁换柱地盗了出来,足足盯了十来年。直至高贵妃彻底失势,老老实实地窝了起来,‘玉’娘方将人撤回,只是那些证据依旧捏在手上,今日骤然发难,只与徐氏看了冰山一角,已将她吓晕过去。
徐氏晕了一回,便叫‘玉’娘使秀云拿了冷水来泼醒,才一醒来,徐氏便五体投地地匍在地上哀泣道:“罪人之夫从前糊涂,叫那宋朗哄了去,这才做了犯法的勾当。后头知道自家错了,已然收手,再没有做了,请娘娘明鉴啊。娘娘千不念万不念,只念着贵太妃伺候娘娘谨慎,留臣下一条‘性’命罢。”
‘玉’娘向徐氏微微倾过身去,慢条斯理地道:“我是皇后,高氏伺奉我是应该的,谈甚情分?徐氏,你僭越了。”徐氏叫‘玉’娘这话说得身子抖如筛糠,待要辩解几句,只觉牙关叩响,竟是话也说不出来。
‘玉’娘看着徐氏面青‘唇’白,魂不附体的模样,继又道:“你夫有罪,罪及自家也就罢了,倒是可惜了你那孙儿与他的后人,有这么个祖父,曾祖父,功名无望哩。”却是以大殷朝规矩,凡是良民,无论士农工商,皆可科举,只是五代之内不得有犯罪之人。若是高鸿罪名坐实,不独徐直此生不能入仕,便是他的儿子,孙儿也不能科举了,到了这时,徐氏方知‘玉’娘为甚有闲心与她说徐直哩,原来是为着引起她的舐犊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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