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躲在峡谷的另一端,将此处投在一片黑暗中时,明风才爬到谷底。
或许是时间的原因,峡谷顶端阳光明媚,这里却阴暗得犹如深夜。
明风已经忘记了森林的模样,可到了这里,记忆深处有关绿色的定义都被否定了,这里的绿色铺天盖地,即便漆黑一片,目之所及处,尽是苍老的古树,深绿的波浪状树冠遮天蔽日。
老树上的藤条相互缠绕,如同层层叠叠的大网罩在谷底,也像极了墨绿色的海底世界,外面的阳光,一丝也照不进来。
“有人来了!”希望之光忽然示警,明风赶紧匍匐身体,像脚步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脚步声很轻,步子很短,像极了圣殿军团的游墟猎手。
明风轻手轻脚地靠近后,扒开一丛灌木,竟见到一个拎着篮子的小孩,正蹲着身子在树下采挖着什么。
“小朋友,你干什么呢?”明风说得突然,其实是想看小孩的反应。
结果那小孩先是吓了一跳,菜篮子都掉在了地上,洒落出里面裹着泥土的蘑菇和蕨菜。
那小孩看叫他的是个帅气的大哥哥,拍着胸脯吁了口气,“你可吓死我啦,天都黑啦,你还突然冒出来,我在采蘑菇啊,你看不出来吗?”
采蘑菇?明风看那小孩双眼充满童真,脸上写满青涩的微笑,红扑扑的脸上挺立着小巧的鼻子,鼻孔有两道霸气的青龙蜿蜒向下,要经过上唇时,又被主人猛力地吸了回去。
他穿着破旧的衣服,但看起来非常干净,只是袖子上脏兮兮地,明显是跟青龙较过劲后的残留。
明风只一眼,就看出这孩子自然无害,心中也在责备自己疑神疑鬼,在废墟上呆得久了,难免戒备心过重。
他连声抱歉地走过去,弯腰去拾捡掉落在地上的野菜,那孩子见他过来也没有任何躲闪的迹象,只是一边说没关系啦,一边将篮子里凌乱绞在一起的蘑菇和蕨菜重新分开,按类摆在两端。
明风拍拍他的头,又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啊?”
那孩子再度欲擒故纵两条青龙后,张口便答,“你叫我小段就行,我家就在海树村四组。哥哥,你从哪来啊?”
“我也不知道从哪来,我迷路了,找不到方向。这地方怎么出去啊?”
小段傻乎乎地笑了一会儿,“迷路了?你可真有意思,断裂谷就一条道,从西北到东南,哪边都能进,也都能出。”
明风尴尬地笑了一下,“哥哥是外地人嘛,小段,你看天也晚了,能不能让我去你家睡一晚啊?”
小段挖出树根旁的蘑菇后,痛痛快快地一摆手,“那你跟我来啊。”
明风跟着小段,在原始森林里绕来绕去,就在明风以为他是不是真的迷路了时,前方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后坐落着一排小巧的房子。
每栋房子都是褐色的墙壁,橘黄色的圆顶,看起来像一朵朵大蘑菇。
小段带着明风走向最左数那间孤零零的房子,推开藤条编就的院门后,踩在由一块块方形的厚木铺就的地面上,院里拴起来的大土狗看见有生人,一直声音响亮地叫着。
当快路过它身边时,小段才低声唤了一声,“大黄别叫,这是客人哦。”
大黄似能听懂人语,嘴里呜呜了几声,就伸了个懒腰,趴在地上,狗眼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明风。
屋内响起一个年轻少妇的声音,“小段,你带谁来啦?”声音略有些中气不足。
小段推门进屋,把篮子在门边的灶台上一放,“妈,是我采蘑菇时遇到的朋友。他迷路了,想借住一晚。”
明风个子很高,也很魁梧,在穿过老旧的木板门时,要侧身弯腰才能通过。
小段妈还没说话,就见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挤了进来,顿时吓了一跳,心中正责备小段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明风已进到屋里,低头向她打了个招呼,“大姐,我第一次到贵宝地来,还请多多关照。”
当他二人彼此看到对方的面容时,都是一怔,明风本以为山村妇女,经常劳作应该长得很粗糙才对,却没想到静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如姣花照水,双眼细长微弯,似笑非笑,眉毛较淡,像轻烟笼罩。整体气质有股说不出的忧郁,面色又略显苍白,像极了书中的林黛玉。
小段妈本以为是林中打猎之人,天黑找不到归路,才来海树村四组借住,这种情况倒也罢了,她让小段带他去找村长就是。
可来人说不出的英武帅气,她守寡多年,若是被别人知道这男子来过家中,或许又要闲言碎语一番。
她低叹了一声,手抓扶手向前欠了欠身子,轻声说:“来了就是客,只是我身子欠佳,不能起身,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
明风低头看去,才见到小段妈坐着的竟是一张轮椅。
明风心中忍不住大叫可惜,如此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腿脚却有问题,看来世间事还真难有完美的。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小段妈身上总有一股忧郁的气质。
明风眼里的惋惜一色一闪而逝,小段妈并没有看见,只见明风爽朗地笑了笑,“大姐太客气了,我今天是有求于你们,怎敢劳您大驾,你们今天有什么活儿要干,我一人包了就是。”
小段妈见明风笑容和蔼,语气谦逊,心中的犹疑已减退不少,她正待说什么,小段却抢先开口说:“不要大姐大姐的叫啦,我妈妈比你都年轻好不?你就叫她名字吧,她叫……”
小段妈眉头微皱,目光严厉地扫了小段一眼,小段吓了一跳,顿时闭嘴,因为他知道,自他出生以来,小段妈最生气的时候,莫过于此。
明风将母子二人的神情看在眼底,忙打了个哈哈,笑着说:“小段这孩子挺善良的,路遇陌生人都肯施以援手,我也不能白来一趟,这样吧,那些菜我去给你们炖了。”
明风说完就低头哈腰地推开木板门,故作没听见小段妈的劝阻,走到外间,将灶台上的篮子拎到水池旁,将野菜倒出来后仔细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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