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头下脚上地趴在那里,正将脸孔朝着我,瞳孔里充溢着赤红色的杀气。
——想要偷袭我吗,这家伙!
我抬起A5就是一枪,人影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环顾左右,可是没法跟上那家伙的动作。冷静,视觉跟不上的话,只能靠听觉——
后面。
迅速低下头避开了偷袭。我头也没回,手肘直接向后撞去,却撞了个空,耳边气流急促起来,那家伙又跃回了不可视的天花板。
可恶,在这里作战对我太不利了。
奔跑起来,向着可能存在的窗户而去。长跑我并不拿手,短跑爆发力却不错,百米七秒对我来说是没有压力的。柱子随视线余光飞快流过,很快我就发现了位于几十米外的正方形光明。
很好,保持这个速度,先到那里再说——
哗啦。
头顶上方的敌人落了下来,挡住了前进的道路。尽管灼目的白色背景将之映成了剪影,我依然能够分辨出凌空飞舞的长发。
你——
光刃瞬间贴住了鼻梁,我向一旁扑倒,只听“嗤”的一声,身前的柱子已经被切豆腐一般劈作两半,只不过因为切口相对水平才没有倒塌。
惊魂未定,站起身来继续奔跑。很快冲到窗前,窗户很高,脖子以下的部分连底框都够不到。正想扒住窗沿向外跳出,身后劲风又到。
将计就计。迅速回过枪口,凭直觉射出子弹——火光闪烁着,穿过她的鬓发。
白色光刃刺穿了肩膀,将我死死钉在墙壁上。我正要回击,她已经抽回了手臂,光刃紧随着从我的身体中抽出,剧烈的疼痛令我的动作停滞,眨眼间光刃二度袭来,在我的脸上划了一道血痕,随即深深插入耳畔一尺有余。
窗外天光如泻下的水瀑,褪去了回荡眼中的赤红。尽管如此,那双眸子依旧散发着强烈敌意。
“忆芯,为什么……是你?”
没有回答。其实我也不需要回答。
经历过昨夜发生的事情,我们之间的立场已经改变了。
我要阻扰C计划,就必须消灭Cyan。而忆芯渴求生存,排除作为障碍的我亦无可厚非。
“坎瑟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你,所以你放他走了,是吗?”我缓缓道。忆芯一定知晓了H.C.的意图,也猜到了我的打算,所以才会留在这里。
忆芯仍然没有回答,天光在她低垂的刘海下形成阴影,遮蔽了容颜。我只能看到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动手吧。”
我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只是,一直感觉很疲倦的心似乎得到了某种解脱,连伤口的疼痛也模糊起来。
啊,没有错。
回想起她趴在床边熟睡的可爱模样。那时的疑问终于迎来了解答。
我仍然将她视作人?——不,并非如此。
我只是,无法将她视作人的玩偶。
一丝泪水弯月般滑过脸庞。既而她抬起头来,哀伤地凝视着我。
“真的,”她轻轻问,“必须杀了我?”
不,我想拯救你。我真的想拯救你。
说不出口。因为办不到,所以说不出口。忆芯本就是为杀戮而被制造出来的生化武器,即便她有生命,即便她能说话,即便……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的生活很温馨,很愉快。
但我没办法拯救她。就像我没办法拯救鲸鱼一样。
或者对我来说,所谓的拯救即是结束他们的生命。多么可笑,无法突破职业局限的自己,连解决问题的方式都如此暴力。
我冲她摇摇头,鼻子突然一酸。已经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曾以为经历过儿时的惨剧,心灵早就已经麻木,没想到并非如此,只是八年之间没有遇到可以珍视的事物而已——而如今我再度获得,却又接连失去。
“对不起。”我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话音刚落,耳边的热度如落潮褪去。忆芯化作光刃的右臂恢复了原状,指尖停留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拭去了血痕。
我抬起头,看到一抹微笑浮现于她的嘴角,就像是清澈的阳光,让我突然有种仍然在家的错觉,她不过是站在厨房里,依然犯着烹饪方面的低级失误,然后抱歉的对我嬉皮笑脸。
“忆芯……”
“我不是忆芯。但你所认识‘忆芯’,是我。”淡淡的语气,仿佛将自己置身于外,“失去我,你能继续走下去。所以,你应该活着。”
她的话隐藏了怎样的秘密,包含了怎样的情愫,我已经无暇去想。
风雨欲来。
天光滴落,愁云密布,渐渐挡住了太阳。阴影爬上了她的脸孔,从左向右平移。很快她陷入黑暗的右眼再度染作赤红。
“快,没有时间了。”她仍旧正常的蓝色左眼静谧地凝视着我。
快……蓝雨,趁我还没……
仿佛看到了鲸鱼,冲我露出招牌式的坦荡笑容。然而幻觉仅仅持续了一秒便消失了。眼前是和我一同生活了二十余天的女孩,眼前是已然接受了死亡的女孩。
我居然又一次,杀害最亲近自己的——
它不是人,然而它构成了我所认识的她。
一个本应与我的人生没有任何交集的女孩,成为了记忆中一块无法遗忘的碎片。
感受着她残留到最后一秒的温柔,慢慢随着最后的阳光缩成一点消失在额头上,枪口的位置,我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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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玲珑水音,逐渐淹没回荡于人心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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